第一五一章 姑果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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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民四人,兩前兩後,眼前兩人並排而立,一人持鋤,一人持劍,身後兩人前後錯位,一人持斧,一人持弓。

    這讓李恪不由想起幾個月前驛道上的那場遭遇,同樣是荒郊野地,同樣是衣衫襤褸的劫道之人……

    但那場劫道已經查清楚了,乃是舊田典汜餘授意,鄭家差使其匿農演出的一場大戲,其目標直指李恪本人,可這次呢?

    是他在不知不覺間又被人盯上了,還是……真的碰上山匪路霸了?

    憑心來說,大秦的土地上並不太平。

    始皇帝一統六國時間太短,期間數場滅國之戰,散兵遊勇散落天下,再加上那些因為秦法嚴苛,將陽逃匿的隱戶藏民,總數可能有數百上千萬之眾。

    而秦朝在籍的民戶隸人也不過就區區三千餘萬……

    誰也不知道這些無籍之徒中,有多少人放下鋤頭做了流匪,又有多少人殺人越貨無惡不為。但毫無疑問的是,匪患是秦朝最大的治安隱患,其威脅甚至要超過那幾個窩在大秦北麵,曆來都不甚活躍的遊牧部族。

    各地官佐不允許百姓正麵討論這種影射官府無力的話題,一旦有人舉報,就以妄議之罪論處。

    所以百姓隻能借鬼神之說,神叨著崇山有倀,河澤見鬼。秦民流行入山拜山,見水拜水,其實也和迷信的關係不大,而是用來形容繳過路費的一種隱晦說辭。

    可是!

    大秦的匪患雖多,卻多在六國舊地,分布於山水之間。

    雁門郡早早就歸了秦國,又因為地理原因,常年駐紮有大軍戍邊。除開那寥寥幾個秦朝舊郡,這裏的治安就算放眼天下也是頂級的!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連雁門郡這樣的治安示範單位都開始出現山匪了?

    而且出現的位置,還是在裏中和田畝之間,往前往後,都不過數裏的距離?

    這些劫匪活膩了嗎?亦或是他們根本就是一群甚事不知的菜鳥,生活所迫,入行不久?

    這是很有可能的。

    句注一行,讓李恪親眼見識了後腰裏的慘狀。雹災的影響絕不在苦酒一裏,如今冬春交際,青黃不接,整個郡裏,有多少災民正為了一口吃食搏命?

    李恪不知道。

    可是看這些劫匪的衣著器械,除了普遍精壯一些,他們看著也不像是那種慣匪……

    李恪深吸了一口氣,越眾而出,朗聲說話:“敢為諸位,此來為財?亦或為命?”

    劫匪們明顯地愣了一下。

    荒郊野外,虎嘯狼吠,眼前四人男女老少一應俱全,看見四個精壯劫匪,居然見不到一個慌的……

    那持鋤的大概是劫匪首領,因為他回過神最早,而且不經商議,就代表眾匪做了回答:“自然是為財!要命的,便……”

    “把錢交出來嘛。”李恪長舒了一口氣,麻溜地掏了掏袖子,從裏頭摸出三錠金鎰,“此來匆忙,不想會遇上諸位,所以身上錢財帶得少了些,有怪勿怪。”

    劫匪們又愣住了,因為李恪把金錠放下,當著眾人的麵抖了抖袖子,又把自己從頭拍到尾,好證明身上一錢沒剩……

    這姿態,這從容……莫非他們少學了某條秦律,其實在大秦,配合劫匪是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

    “你身後那幾人……”

    “壯士誒!”李恪語重心長說道,“壯士且看,這二位墨褐草履,乃是遊學的墨者。墨者你們應當聽過吧?日日羹藿,而且隻食一餐,你指望他們身上帶錢?這位就更了不得了,人稱凡子,農學大家,莫看他深衣冠帶,其實滿腦子都是耕作之事,身上帶幾顆種子或有可能,至於金錢……”

    “此間人等必懷巨資,與我殺!”

    “恪君!”

    匪首一聲高喊打斷李恪,田嗇夫囿突就暴喝出聲。李恪感到一股巨力將他摁倒,接著便是田嗇夫囿的痛楚悶哼。

    持弓的劫匪毫無征兆射出了箭,那箭從後直驅向李恪而來,李恪根本毫無察覺。

    田嗇夫囿瘋了似撲將上來,一把將李恪撲倒在地。但是箭速畢竟太快,他努力側身,那箭卻依舊紮進了他的臂膀。

    那一箭,戰鬥開啟!

    持弓的匪徒回氣飛快,一箭射出,第二枚箭已經搭在弦上,一發力,弦作滿月,直射向田嗇夫囿的後心要害。

    憨夫瞠目怒喝,當即拔出腰間長劍,鏘一聲踏步斬出,隻一擊,便將木質的箭杆劈作兩半!

    “師妹!”憨夫持劍麵對後方敵手,用盡全力大吼出聲。

    辛淩在同時飄然起速,穿過憨夫,越過李恪,隻在空氣中留下一句毫無波動的清冷回應:“我知!”

    她應一聲知,身形如神女登天,輕飄飄渾不受力,腳踩出玄奧的弧線,以之字形快速撲向正前二敵。

    鏘!鏘!

    收在後腰的兩柄短劍同時出鞘,一左一右倒持在手,匪首隻看得一道刺目反光,辛淩竟就已經竄到了他的身前!

    “女娃兒好膽!”

    那匪首猛地揮動手上鐵鋤,勢大力沉,衝著辛淩的腦門砸下來。

    辛淩的眼睛眨也不眨,腳步一變,身形便橫移兩寸,堪堪與鋤擦身而過。

    匪首心裏暗道不好,才想收勢,就已被辛淩欺近,一劍掠過右腕,一劍則飛掠過右膝。

    兩股血箭登時飆射,賊人悶哼一聲棄鋤跪倒,辛淩停步旋身,衣袂飛揚中猛然發力。

    隻聽嘭一聲響!精鐵打造的劍柄重重錘在匪首鼻梁,登時將半張臉都打塌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連番動靜隻在旦夕,辛淩將持鋤之人錘倒在地,那持劍的卻連反應都尚未作出!

    他怒了,暴喝一聲看向辛淩!

    這時辛淩才剛剛收回錘人的手,腳踩弓步,緩緩抬頭。她秀美的臉上還沾著濺起的血沫,一雙眼神古井不波,恰似那萬年不化的冰潭。

    “你該死!”

    持劍匪徒猛地揮出了手上的劍,辛淩抬手回擊,一劍便撞在來劍的劍刃尾部,劍托之前。

    叮!

    金鐵交擊,明明是劫匪的身形更壯,力道更大,但兩劍相撞,卻是他失去重心,高高揚起了手臂,中門大開!

    辛淩似乳燕投林般撲進了他的懷裏,她的雙手筆直墜在身後,不知何時,已將握劍之法,從倒持變作正握。

    “啜!”

    一聲輕喝,辛淩驟然動起,以極快的速度揮動雙手,由後至前,眨眼便是五六劍刺出,劍劍刺入當麵胸膛,直沒入柄!

    劫匪軟軟地倒了下去,雙目圓睜,至死難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