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一章 夜市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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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心裏不爽,但李恪卻怪不上舍人,因為這本就是大秦三六九等的常態表現。

    大秦抑商日久,商業氛圍不濃,秦人當中原本就少見呂丁這種特別擅長做生意的。

    再者客舍曆來是大秦等階差異的體現之地,舍人雖是商籍,做的卻多是佐吏的活計,相比於其他商賈,自然更死板些。

    秦律規定,凡高爵、正官出入可住官舍,也就是李恪上次和屠睢見麵的那個漂亮院子,而其他人等,隻可以住在普通的客舍,這是第一級區分,貴賤之分。

    客舍中又有第二級區分,官民之分。

    凡不更以上民爵、有秩以上佐吏住精舍,也就是單間。不更以下民爵、少吏住平舍,也就是通鋪。士伍、黔首一類無官無爵者無舍,翻譯過來,就是準許他們進門,卻不提供房間,隻能在正廳或者內院打個地鋪。

    奴隸人在大秦是沒有人權的,秦律沒有規定他們出門應該住在哪裏。不過秦人各個都是法律專家,隻需要按照自由民的標準再降一級,就知道奴隸人出門,不許住客舍。

    從法定的臨時居住點來說,這大概可以算是第三級區分,隻是李恪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這種區分,人畜之分?

    勤已經被他打發回裏了。田嗇夫囿被事情耽擱,這次樓煩之行不知要逗留幾天,勤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總不能夜夜都委屈在車廂裏喂蚊子。

    反正這兩大箱牘板肯定會留在縣裏,到時他孑然一身,有金有傳,怎麽都不至於找不到回去的法子。

    當務之急,還是得找地方吃飯。

    精舍不管飯……見了鬼了!

    李恪歎了口氣,打開包裹,先脫掉汗津津的深衣,把手弩裝在臂上。

    然後是處置弩箭。

    這些弩箭三枚一盒,裝在一個個特製的小匣子裏,模樣有些像後世的彈匣。

    這自然是李恪的設計,弩匣尾部是開弦的機關,開完弦翻過來,把弩匣朝弩機裏一扣,脫開固鎖,就能一次完成三枚弩箭的裝填。

    有了這步精減,能讓裝填過程從原本的兩分,也就是十二分鍾,縮減到現在的六分鍾。

    雖說於實戰無補,但這麽做的目的是為了防止零碎的開弦機關遺失,也讓這些子彈模樣的弩箭有了隨身攜帶的可能。

    現在,它們就被李恪一盒盒塞進腰帶背麵的夾層裏,長長一溜,同樣是參考了後世的軍用裝備。

    處置完這兩件見不得人的行李,李恪披上深衣,係好腰帶,再把金袋塞進衽裏,懶散散抻了個臂,踏出房門。

    就在李恪走後不久,舍人同樣疾步走出,低著頭,直向著亭門而去。

    ……

    現在的時間,大致是舂日到牛羊入間。

    天已經完全黑了,不過市亭照常營業,列肆門外燃著火把,隧巷之上熱氣氤氳。

    隻要不是處在戰時,大秦的城很少會執行徹底的宵禁,一般來說,府牙徹夜有人值守,市亭通宵達旦經營,但是閭門和城門都會鎖起來。

    稱職的監門在夜裏巡查,防火防盜,居所不定;不稱職的監門會像監門厲那樣,一到夜裏就玩忽職守,等閑不讓人尋見去處。

    住在裏中的人若要出入,得先找到他們的監門。

    李恪一直想不明白這項製度的製定者當初到底是怎麽想的,仿佛隻要牽扯到商業,大秦睿智的統治者們就會變得花樣百出,叫人全然摸不著頭腦。

    不過商人們顯然比李恪想得明白。

    既然閭門閉鎖,那麽市亭的夜市,自然是開給顯貴和兵卒的。

    呂丁說善無夜市有如顯貴天堂,各種白天見不到的珍奇都會在夜間出沒,許多商肆甚至不在白天開門。

    旦也說過,樓煩夜市乃更卒消遣之地,隻要沒有夜巡任務,軍官等閑不會限製兵卒出營。

    所以李恪的眼前滿是披甲的兵卒。

    他們聚集在酒肆和食肆當中,食肉飲酒,喧嘩吵鬧。

    隻看他們嘴邊不時濺出來的血沫子,李恪尋食的興趣就去了七分。

    不過他意外碰上了一個熟人。

    “祿君?”

    “先生?”

    幾月未見,史祿似乎瘦了不少,兩鬢隱隱可見霜雪,但眉宇之間盡是英氣。

    李恪奇道:“記得祿君隨國尉一道南下,這會兒怎麽會在樓煩?”

    “秉先生,國尉正在籌備軍馬糧秣,八月秋收之後,大軍便要啟程。我前些日遍行百越,結合先生所授,對建渠之事已有了幾分想法。此來樓煩,便是欲從先生手中借幾員虎將,助我搭建沙盤,勾連湘離。”

    “若是借人,那你可來晚了。”李恪哈哈大笑,“你可知,獏行成了。”

    史祿微微一愣:“區區幾月,獏行便成了?”

    李恪傲然地一挺胸口:“那是自然。碧波通渠,鄉裏歡歌,祿君未曾見到那一幕,必定是一生之憾。”

    史祿臉上閃過一絲遺憾,很快又藏了起來:“先生,我如今欲征辟精匠,又該往何處去尋?”

    “你欲征辟何人?”

    “子衝,固,墨者最好能有兩三人,卻不知先生可有人選?”

    “你要我舉薦人選,大概是想讓泰、儒和由養隨你去百越吧?”李恪嘿嘿看著史祿,看得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史祿尷尬地陪笑一聲:“還是甚都瞞不過先生眼睛。”

    李恪把兩手一攤,說:“此事我幫不了你。子衝在善無,固是山陰人士,此二人皆是雁門有名的工匠,你要征辟他們,就須得親自去尋他們。由養三人我倒是可以為你書信一封,不過墨者風紀嚴明,若無钜子應允,征辟怕是難事。”

    “亦即是說,我得先尋到墨家钜子?”史祿為難道,“此番乃是為國尉奔忙,墨家與大秦……”

    李恪奇怪問道:“墨家與大秦如何了?”

    “相安無事。”史祿口不應心地對付了一嘴,顯然是不願在外頭談這個話題,他話鋒一轉,低聲問道,“先生,钜子雲遊天下,片刻尋不見他的蹤影,不知可還有旁的辦法?”

    “或許,辛阿姊也能做決定吧?”李恪不確定道,“不過三人也不可能都隨你去。若無意外,樓煩縣秋收之後或要起建好幾處獏行,他們是總監的後備人選,此等人便是墨家也沒有許多。”

    “竟是如此啊……”史祿皺著眉想了一會兒,問,“那先生覺得,我向墨家求取何人為好?”

    李恪一時也難下決斷,想了半天,最終說道:“這樣,你先隨我去客舍,我為你將書信寫下,至於求取何人,我們邊寫邊議。”

    “謝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