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一章 官市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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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無的官舍與樓煩縣同,又不同。

    同的是這裏的官舍也是個三進的大院,亭台樓閣,雕飾顯達。

    不同的是,善無的官舍並不建在區域正中,而是在北側臨街,最靠近郡治的位置。

    李恪猜測,這樣的規劃大概是為了方便郡官與入住官舍的客人互相串門。

    眾人憑著武裏辛府的名頭毫無障礙地住進官舍。

    片刻以後,由養和靈姬急急而出,奔赴官市,一個時辰之後,又喜氣洋洋地挽臂回來。

    李恪奇怪問:“你們幹什麽去了?”

    “钜子也在善無!”由養壓抑著興奮,顫聲說道。

    ……

    钜子在善無……

    李恪有些不明白這件事能對當下有什麽幫助?

    同時也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換上深色的衣服,又為什麽要和辛淩一起逛夜市。

    見钜子而已,何必呢……

    帶著滿心的疑惑,在天色入夜之時,李恪隨辛淩一道,拜訪了聞名遐邇的善無夜市。

    八荒爭湊,萬國鹹通,四海珍奇,皆歸市易。寰區異味,悉在庖廚,簫鼓喧空,幾家夜宴!

    這就是善無的夜市,北境無二,天下鼎盛!

    馬車未至亭市,入耳便是震天的喧囂,叫賣的,吵鬧的,攬客的,調笑的,各種聲音喧囂衝天,聽在人耳,形如悶雷。

    李恪好奇地掀開掛簾,探頭張望。

    整個亭市都是燈火,夜幕之下如在白晝。

    亭牆之內,市隧有九,兩側是連綿的二層華樓,道上是如織的人流車馬。幾乎看不到裋褐短褂的行人,出沒在夜市的,人人都是深衣華服,成雙入對,仆從隨行。

    老馬在亭市門口被攔下來,駕車的蛤蜊無奈請見,李恪掀開簾,看到門旁一塊牌子,上頭用秦隸寫著【亭內擁堵,車馬不潔者,謝免】。

    他跳下車轅,歪著頭看了看自家的馬車。

    確實是挺破的……

    記得剛從恒山出發的時候,這駕馬車才經過保養,外在的加固被癃展的巧手撫平,主材的木料雖說顯舊,但看起來幹幹淨淨,怎麽都稱不上破。

    可那是好久以前了……山中十餘日,這輛車東擦西刮,不及修補,到現在外廓斑駁,行進間吱呀作響。

    說它破實在是看得起它,要李恪說,這已經是一輛危車,隨時都有散架的可能……

    “蛤蜊,把車駕回官舍去,我與阿姊去夜市逛逛,勿需掛念。”

    “唯!”

    由養在前,靈姬在畔,李恪和辛淩並肩而行,順著由養擠出的道路,匯入到市隧的人流。

    無從想象,商貿蕭條的大秦居然能生出善無夜市這樣的怪胎,奢靡,無序,而且繁華。

    步入夜裏,撲麵而來便是一陣鼓噪的熱風,李恪眯著眼,看到不遠處市隧與肆巷的交集之處圍滿了人,他們堂而皇之地堵塞道路,不時傳出一陣陣喝彩。

    由養為二人擠開位置,李恪看到兩個草原人打扮的壯漢正在角抵,他們身上塗滿了羊油,正提著對方的褲腰,努力想把對方摔倒在地。

    這兩人顯然擅長表演,進退有度張弛有序,圍觀者被釣起一聲又一聲地驚呼,喝彩之間紛紛解囊。各種珠玉首飾,半兩金鎰落雨般砸進場中,甚至有人故意拿金鎰去砸壯漢,砸中了,便如英雄似接受滿場的致敬。

    李恪無聲地笑了笑,掏出金鎰丟在地上,扭頭拉著辛淩離開,躲到一處相對鬆快些的地方。

    辛淩看著李恪,奇怪問道:“為何要走?”

    李恪搖了搖頭:“我雖不通武藝,卻知道二人不過演戲,留一鎰金是為償謝勞苦,所謂勝負卻實在無甚看頭。”

    辛淩點了點頭:“著虎皮者有三次勝機,皆被他輕巧放過,確如你所說,乃假。”

    兩人繼續逛街。

    善無官市的店鋪並沒有明晰的分類,起先一家售賣刀劍,接下來就可能是酒肆,再後來賣的馬匹,馬匹之後又是絲錦,一家家都遣了從人在外招攬,各國,各族,各種口音,各和諂媚,吆喝起來千奇百怪,恍若進到了萬國雜居的奇特地方。

    李恪還在人群中遇到了熟人,是子衝的三弟子。年輕人興奮地向李恪招手,一打聽,卻說子衝於五日前已被史祿說動啟程,這會兒或許都過了樓煩,直撲鹹陽去了。

    聽聞史祿召齊了目標,李恪深感寬慰之餘,又想起自己現在還是麻煩纏身,而且全無解決的辦法。

    他歎了口氣,輕聲問:“辛阿姊,你怎會想到來逛夜市?”

    “見老師。”

    這個答案並不出乎李恪預料,他隻是想不出,慎行會在何處見他。

    於是他又問:“钜子身在何處?”

    “丙列,伍肆。”

    兩人很快就來到所謂的丙列伍肆,也就是東側第二條市隧,右側第五間列肆。

    這是一家木肆,幹淨的門臉三個大字【機杼樓】。

    辛淩當先邁步進去。

    木肆前樓是叫賣之地,一層擺賣各種用具,二層交易多種家什,李恪在牆上看到了熟悉的烈山鐮,下麵用小牌標價二十錢,從那精美的手工來說,稱得上物美價廉。

    不過類似農具之物,在夜裏的善無亭想來也鮮有人望,就算是二樓的家什也不適合逛街的時候采買。

    樓裏的客人並不多,三三兩兩分散在各處。相比於外麵的喧嘩,小樓之中難得寧靜。

    李恪隨著辛淩徑自尋到櫃台。

    辛淩一張手,拍出一麵奇特的鐵令牌,兩指大小,形狀細長,頂部是半個齒輪形狀,下麵則是尖底盾型,盾麵正中以周篆書有一個【钜】字,用的是少見的陰文銘刻。

    那掌櫃見了令牌,抬起頭對辛淩淺淺鞠躬,從櫃台後走了出來。

    李恪看到他的右臂齊肘而斷,竟是一個癃人。

    斷臂的人經營木肆?這些木器難道不是他親手做的?

    李恪按奈住疑惑,看著掌櫃將令牌雙手遞還給辛淩,正色說:“假钜子且隨我來,钜子已久候多時。”

    說完,他當先而走,辛淩帶著李恪漫步跟隨,穿過前樓,直驅後院。

    李恪看著她輕車熟路的樣子,好奇問道:“辛阿姊,莫非這掌櫃是隱世的墨者麽?又或者此處是墨家的秘密據點,專用於情報往來?”

    辛淩輕輕搖頭:“此處隻是木肆,他亦不是墨者。”

    “不是?那掌櫃為何會認得你的令牌?”

    “山中之時,我曾與你說過墨衛,此人便是……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