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五章 獏行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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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酒裏,水畔邊。

    雖說獏行建立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但這裏卻已經有了一個全新的名字,獏川。

    獏川是特指從甲字螺旋到乙字螺旋,前後總長不及五裏的治水某段,獏行是這段平緩水域的中間點,位置大概在田畝上遊百步左右,高聳於治水之上,日夜不停,汲水充渠。

    幸得獏行不與田畝交集,否則長達半個多月的對峙衝突,足以讓待熟的田畝毀於一旦。

    眼下,獏行平台壁壘森嚴,鄉裏們以獏行殘料為城,水房堰池為池,與妄圖拆毀獏行的裏典服和田吏全展開了連場大戰。

    這場大戰,怎麽說呢,戰得有些陰陽怪氣。

    ……

    田吏全已經多日沒有睡過一個踏實覺了。

    他手持寶劍,身著皮甲,胡子拉碴,麵目猙獰,一雙眼睛赤紅如血,死死盯著幾百步外,那尊頂天立地,緩緩轉動的罪魁禍首,機關獸,獏行!

    十七日前,也就是六月廿二,他的兩位族兄帶著二十餘精幹隸臣倍道而來,帶來了族長汜通的嚴令,要他用最短的時間毀掉獏行,不讓一金一木殘留岸邊。

    雖說不知道族長為何突然變了臉色,但他還是馬上就聯係了自己在裏中的盟友,裏典服。

    在他想來,裏典服在裏中一言九鼎。這些日子雖然被李恪和辛府壓了風頭,但在少吏之中,依舊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有官奴,有少吏,有自家和裏典服家的隸臣,還有族兄帶來的二十餘精幹。有這令行禁止的兩百餘人在手,哪怕辛府有心阻攔,大勢所趨之下,還不是得徒呼奈何?

    至於鄉裏們是否願意……一群低爵黔首而已,汜家辦事,何時顧慮過他們的想法!

    然而田吏全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

    先是裏典服尋遍裏中,沒有找到一個少吏,田典妨、監門厲,一個個所謂心腹突然之間蹤影全無,裏典服向他們家人詢問去處,卻又各個語焉不詳。

    在尋訪的過程中,他們又發現裏中的男人在不經意間少了許多,留下的不是老少,便是癃缺!

    田吏全有種不好的感覺,當即帶著大隊人馬,頂盔貫甲殺向獏川,這才發現,那些消失的人都在這裏。

    少吏、鄉裏、墨者、隸臣,無一例外,都躲在五尺多高的工事後頭,嚴正以待!

    苦酒裏在一夜之間,天下三分!

    他來不及細細思考,第一時間帶著百人強攻獏行,又令自己兩位族兄帶三十人攻甲字螺旋,裏典服領三十人攻乙字螺旋。

    一群人殺氣騰騰地衝了上去,很快又被勇猛無鑄的鄉裏們用木棍和拳頭揍了回來……

    獏行這邊,旦和憨夫讓他知道勇將二字如何書寫。甲字螺旋,監門厲以一敵二,打得兩位族兄抱頭鼠竄。而在乙字螺旋,田典妨三箭斷義,裏典服在箭後躊躇,最終灰溜溜帶人退了回來。

    那之後,戰局陷入了膠著。

    二百人對三百人,田吏全這邊有兵甲之利,鄉裏那邊有士氣之優。雙方你來我往,漸漸將戰場縮小到獏行平台,不約而同,放棄了對兩處螺旋的爭搶。

    事到如今,已經整整十七日了……

    田吏全站在鼻青臉腫的二百餘甲士麵前,殺氣騰騰。

    “今日,聞鼓則進,鳴金不退!擅自停步者,笞!亂陣退卻者,斬!不下獏行,誓不回營,你等可聽明白了?”

    他喊得聲嘶力竭,可得到的回應卻寥寥無幾,且大多集中在三家隸臣組成的左陣。

    而身為衝突的主戰力量,身在右陣的官奴居然沒有一人應答。

    田吏全怒不可遏,對著右陣怒罵:“你等皆聾了麽!”

    官奴中有人小聲嘀咕:“每日打戰每日敗,明知道勝不了,不知在這兒嚇唬何人……”

    “就是,我等就是又敗退回來,他還真能斬了我們?”

    “你等忘了麽?擅自退卻是軍法,田吏是在自比將軍呢!”

    “就他還想做將軍?秦軍百勝難敗,敗的將軍,都叫皇帝夷盡三族了吧?”

    人群一陣哄笑。

    田吏全瘋了,他揚起寶劍,衝到官奴陣前:“方才是誰在嚼舌根!站出來!”

    無人說話,無人應答,眾人以沉默相對,瞪著浮腫的雙目,死氣沉沉看著他。

    他抬手拉出一人,扯到身前:“方才可是你在說話?”

    那人撲通一聲跪倒:“田吏明鑒,我方才不曾說過一句啊!”

    “不曾說?”田吏全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惡狠狠說,“你既然不曾說,今日便以你為首,速去!”

    那人爬起來,拚命叩頭:“田吏明鑒,為首者需與旦為敵,不是骨斷,便是筋折。我體弱不健,田吏寬宥啊!”

    “你……不欲去?”

    那人愣了一下,看了看田吏全的劍,又看了看遠處,在高牆後抱臂冷笑的旦,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我隻求居於陣中,不與那惡徒照麵……”

    “你……不願去?”

    “我……”

    不待他說完,田吏全猛地揮劍斬下,一聲慘叫,身首分離!

    田吏全濺了滿身鮮血,卻仍在笑,而且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瘋狂。

    “你等!皆奴隸人!生死不由己,何來論辯事!現在,進兵!”

    甲士們噤若寒蟬,緩緩轉身,慢騰騰向著獏行挪步。

    可他們才行了區區三步,隊尾又是一聲慘呼,田吏全嘶聲大笑道:“怯懦之徒,皆從此例!進兵!”

    人群中猛地爆發出一聲嚎哭,甲士高舉鋤頭短斧,慘叫著,撲向獏行!

    獏行一側,小穗兒飛跑到旦的身邊。

    “旦兄,他們來了!”

    旦抱著臂冷笑:“恪那婆姨又有何說法?”

    “少夫人?少夫人正與童賈老丈,還有監門、田典及憨夫兄商議後續,不曾說過甚啊。”

    “不曾多言便好!”旦一捏拳頭,騰身越過攔阻,“選出五十鄉裏隨我迎敵,那些墨者們下手太重,為防恪的婆姨嘮叨,今次還是叫他們歇著吧。”

    小穗兒振奮挺身:“嗨!”

    片刻之後,五十鄉裏兵分兩路,手持著木棍藤條迎上甲士,旦一馬當先殺入敵陣,抄手抓過衝得最急的那人,狂笑著,開始掄圈!

    苦酒裏,獏川,第十七日。

    今日一如往常,激戰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