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任性喂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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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墨影見他確實吞咽困難,便將那一塊桂花糕塞進了自己的嘴裏。忙了這一半天,她都有點消耗過多了,趁機補充了一下能量。又端起了茶盞,就到他的嘴邊,雪靈染張嘴,依然讓她倒進去。
“好了,要吃藥了,這回不許再吐出來。”鳳墨影拔開了青玉瓶,倒了一點在自己的嘴裏試一下溫度。誰知道,這藥苦得她差點靈魂出竅,忙偷偷地吐在一旁的帛巾上。
手指揀了一枚蜜餞,急忙塞進自己嘴裏去,她悄悄地皺眉,演啞劇一樣不敢發出半點聲音來,生怕自己影響到了病人的情緒。
鳳墨影偷偷瞥了一眼雪靈染,見他並沒有張開眼睛,這才安下了心來。伸手拿起一枚蜜餞,過去碰了碰他的嘴,她一派正經地道:“先含個蜜餞,喝藥就不會那麽苦了。”
雪靈染唇角欲笑不笑,聽話地將蜜餞含進了嘴裏。
鳳墨影轉眼看了一眼手中的瓷青,遞過去給他,說道:“張口。”
雪靈染十分信任地張開口,她就緩緩地將藥放了一小口進去。下一刻,她就看見雪靈染的臉皺成了一團。
鳳墨影發覺自己很不厚道地掩著嘴偷笑了起來,還忙不迭地道:“不要吐出來,不要吐出來。這藥來之不易,你要忍了。百忍成金。”
雪靈染雙眉皺得扭曲地把藥給吞了,含了一下蜜餞,立刻哈氣。
鳳墨影搖了搖瓷瓶,大概估量了一下,安慰道:“大概再喝七八口就可以喝完了。”
雪靈染抿了抿唇,他很想說一口也不要喝了。
鳳墨影看著他臉上那像是痛不欲生的表情,了然道:“你不喝高熱就不退,傷勢就不好。寡人如今正身處於水深火熱中,你怎能忍心棄之不顧,讓寡人孤身作戰,左右迎敵?”
聞言,雪靈染微微放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半息後才說道:“來吧!”
鳳墨影讚許地點了點頭,看向他的目光裏充滿了“勇氣可嘉”四個字。再一次舉起了藥瓶,將藥汁,一口一口地有序地倒進了他的口裏。
雪靈染一口一口地吞咽著,表情雖用意誌管理了一下,沒有那麽的扭曲了。但露出來的一隻手就在鳳墨影的眼皮低下,一下緊似一下地抓緊了榻上鋪就的墊子。
不僅僅手骨凸顯,連青筋都暴了起來。
卻依然好看得過分,給人一種脆弱與力量並存的美學視覺衝擊。
鳳墨影覺得自己再這樣看下去,精神和心髒都會受不住,說不定下一秒就會被這人逼得切換成了黑暗係。
她忙移開了眼睛,專注於手中的青玉瓶和他的嘴之間的藥。
又倒了兩次後,雪靈染卻不再張嘴,極快地吐出兩個字來:“八口。”
鳳墨影蒙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已經喝了八口。
她忍住笑,搖了搖青玉瓶判斷了一下聲響,還想說點什麽。雪靈染立刻碰碰嘴唇,又道:“陛下,金口玉言,絕無更改。”
鳳墨影忍俊不已,輕笑出聲來,看了他一眼,不忍心地道:“好吧。”剛說完,就瞧見他眉頭一皺,好像有點欲嘔吐的症狀,另一隻手立刻以快不及眨眼的速度蓋在了他的嘴上,王婆念經地道:“不要吐,不要吐,不要吐!”
雪靈染蹙緊眉頭,忍住那種反胃的痛苦。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鳳墨影在他的耳邊不停地念叨。
雪靈染含住蜜餞強行忍住了,雙手抓住墊子,一動不敢動。緩了一緩神後,鳳墨影才感覺到自己的手覆在他柔軟的臉和唇上,溫熱的呼吸一下一下地吹在了手指上,還感覺到那一呼一吸間輕微的動作。
他感覺不適地動了動唇,就像是吻了一下在她的手心上一樣。她感覺覆蓋住的地方越來越燙,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心發燙了,還是他的臉越發的燙了。
鳳墨影心下一驚,忙放開了手,給自己的臉扇了扇風,眼睛一直盯著他的臉,見並沒有張開眼睛,才故作冷靜淡定地問道:“好些了嗎?”
“嗯。”雪靈染抿唇應了一聲。
許是累了,又許是藥裏有安眠的作用,他應聲過後,便不再作聲。殿內靜靜地,漸漸聽見他的呼吸又輕又慢,手指也漸漸放鬆了下來,似已然進入了睡夢中去。
燈火映照在他的臉上,將那山水般秀美的五官照得清晰無比。濃密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了纖長的影子,似蝶翼一般安靜地棲息在山巒般的鼻翼兩旁,守護著他的眼睛。
鳳墨影忽然想到,她好似還從未見過他的眼睛。就算是他最疼痛的時候,也從未曾睜開過眼睛。
許是他病得太重了,頭暈,不想睜開眼。
她暗自想。隨即起身,將一旁的燈火,一盞盞地全滅掉,且讓他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
坐下後,鳳墨影不禁有些羨慕榻上躺著的人,尚且有人為他操心,可以如此穩妥地睡上一覺。可憐她,有好些天沒有睡覺了,看到此情此景,也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可望不可即。
接下來,她該怎麽辦呢?
鳳墨影起身到殿門後,打開門,紫珞即刻上前朝她走來,行禮道:“陛下有何吩咐?”
她低聲地吩咐道:“雪公子已然喝了藥,但需要好好休息。你等在這裏繼續守著,不許任何人過來打擾,明白了嗎?”
“諾!”紫珞立刻會意道。
轉眼間見杜衡抬眸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又不敢作聲地低了下頭去,鳳墨影卻覺得此刻尚不便說些什麽,隻轉身關門,繼續回到了殿內。她悠悠然地在殿內轉了一圈後,好奇地停在供案旁,抽出腳邊白瓷缸中的一幅幅字畫來消磨時間。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她對此道懂得不多,覺得自己頂多就是看了一個熱鬧,至少是賞心悅目的。亦深深地感受了一番作為雪太傅之子的才華橫溢,和他的人,他的氣質一般靈秀雅致。
字畫中,她更喜歡字。
都說見字如人,自從抄寫佛經後,她就喜歡上了他寫的字。
覺得這一橫一豎,一撇一捺,當真是百看不厭,如今她又對著他抄寫的一副字低頭看了半天,連脖子都看酸了,仍是意猶未盡。左手手指下意識地在空中慢慢地描摹著那些靈氣四溢的筆畫。
最後,低頭歎息一聲,不知自己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練出這樣的功底來。許是窮盡這一輩子也無法寫出這樣的靈韻。
字畫皆是有靈氣之物,並非人人可以成為大家。
就是這樣欺負人,縱使是更不甘心,也是毫無辦法的事。
鳳墨影坦然地一笑,轉身回到了榻旁,此時看向睡榻上的人目光又已有所不同。若是說初時是為他的容貌和手這些表象所迷惑了眼睛,此時卻更是對他的技藝才華所折服,對此人的精神世界亦泛起了一絲絲的好奇心。
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雖微微出汗,但仍是溫燙的狀態。粗略估算還是有三十九度多,好歹沒有了一開始那種燙得驚人的熱度。
鳳墨影搬了一張交背椅到榻前,她往椅背上一靠,合上眼睛也閉目養神了起來。
時光流轉,也不知過了多久。
當張開眼睛的時候,窗外的天色已黑蒙一片。鳳墨影用手背揉了揉眉頭,似是饜足的獸,又似貪婪般地感歎了一聲,自己好久沒有睡得這麽沉了。她驀然一驚,才發覺自己蓋著一張白色的狐毛大氅,茫然地四周一瞧,不知是誰在為她擔心著涼。
鳳墨影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目光又落在榻上的人臉上。見他尤自安穩地睡著,不由有些擔憂,伸手又去摸了摸他的額頭。
發覺仍是溫燙,燒還是沒能完全地退下來。
但也總不能不吃不喝。
鳳墨影起身到殿門前,外間的紫珞聽到聲響,立刻上前來。等門開了,她立即躬身問道:“陛下,已經一更天了,可要用膳?”
鳳墨影想了想,說道:“你盡快去安排,簡單些就好。”
紫珞道:“禦廚房早已備好,隻等著陛下傳膳。奴婢立刻便讓人送到‘白露宮’裏來?”
鳳墨影點了點頭,“去吧。”回頭卻見杜衡也跟在一旁,恭謹地站著,卻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些小可憐模樣。
鳳墨影心中也著急,自己這一覺竟睡了這麽久,想想便夠驚心。若有人要加害於她,自己豈不是還在睡夢中?更糟糕的是,雪靈染的藥已錯過了時辰,忙對他道:“去添些熱水來。你家公子若然醒了,自然是少不了要喝水。”
杜衡點頭道:“諾!”行禮後忙轉身便跑了,可見也是心急。
不得不瞞著杜衡,太醫院那藥還不知道究竟有什麽蹊蹺。她已讓楚子瑜帶出宮去查。在此前,她隻能假裝憂心雪靈染昏睡不醒,陪在這裏,隻有這樣才能將這宮裏的消息守得密不透風。
不然,這宮裏雪靈染已病倒,杜衡看著亦不是一個厲害人物,誰能做得了主,管得住底下的這些人做什麽手腳?
鳳墨影看了看天,深藍色的夜幕裏有幾顆明亮的星子在閃耀,天氣雖還清寒,但這裏的空氣倒是很不錯。她反手關了門,站在屋簷下看天,順便隨意地走了走,舒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筋骨。
不一會兒,杜衡的熱水就先到了,跟著鳳墨影一起送進寢殿中。等他退出去後,她拿起一隻茶盞倒上熱水放到了屏風後,將剩餘的一隻青玉瓶放進去浸泡溫燙。
幾息後,紫珞領著宮侍已將膳食端了進來,安置在屏風前的長案上,並請示道:“青公子已將今日的奏章送到了來儀殿裏,陛下今夜可要審閱,是否要命人轉送至‘白露宮’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