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疑雲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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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墨影眼眸一轉,望了一眼長案上的食物,吩咐道:“好,命人膳後再送過來。另殿內不易嘈雜,你等皆退下吧。”

    絳瓔立刻道:“陛下,切勿太過憂心。雪公子吉人天相,又有陛下在此相護,定能逢凶化吉、平安無事。”

    鳳墨影眉間憂慮地點點頭,道:“靈染身有護駕之功,如今卻傷病交加,遲遲未能醒來,寡人如何能不憂心?”言罷,輕歎一聲,似不欲多言地揮了揮手,讓她們趕快走。

    等殿門關上,被添了燭火的殿內一片明亮,又清淨了下來。

    鳳墨影看了一圈,終在長案上挑了一瓷盅端起,快步轉入了屏風後,來到榻前,摸了摸雪靈染的額頭,溫度仍舊。她輕拍他的臉頰,低語道:“醒來,靈染,醒來!”

    雪靈染閉著眼睛,低哼了一聲。

    鳳墨影道:“該吃藥了,先喝一盅粥養養胃。”不待多說,她已坐在榻前的交背椅上,左手勺了一點燕窩羹遞到他的唇邊。

    雪靈染輕抿一笑,張口吃了,說道:“陛下如此,靈染自覺似一個廢人了。”

    鳳墨影輕聲道:“不必多想,吃飽了,再把藥喝了,定然會很快好起來的。寡人還等著與你一起守護江山呢。”

    雪靈染微皺的眉頭一展,笑道:“好。”

    鳳墨影又喂了他兩口後,心中思疑,問道:“為何你一直不張開眼睛呢?”

    雪靈染藏在被褥裏的手一緊握住,臉上的表情亦舒緩了一陣,才淡淡的說道:“臣的眼睛見不了光,看不清了,請陛下見諒!”

    鳳墨影拿著勺子的手頓了一頓,心中發緊,問道:“那是什麽時候開始看不見的?”

    雪靈染輕輕一笑,如雪花一般的微薄,“臣昨夜已發現它瞧不清了。”

    鳳墨影著急道:“今日白太醫在的時候,你怎麽不與他說明白呢?”心下卻是在跺腳,這個熊孩子,都不知要可憐她這顆老媽子的心了。

    雪靈染卻並不焦急,淡然安慰她道:“陛下不必太擔憂,許是過些時日就會好了。”

    瞧他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竟漂亮得出塵。這個人縱使是在傷病中亦是風情萬種,一顰一笑,自帶風華。笑的時候,純善乖巧得似一頭馴鹿;不笑的時候,晶瑩秀致得似一尊玉人。

    但最大的缺點,就是任性。

    竟把自己弄成了這樣,也不見得傷心的。

    鳳墨影心中似吞了一口老血,耐心地道:“眼睛一事非同小可,到底是要看一看是為人藥物所害;還是自己勞累過度;亦或是因身體傷病所累?如此才能對症下藥,好生調理,好生養護。”

    雪靈染忽然肅容,問道:“若臣以後眼睛看不見了,陛下會嫌棄臣嗎?”

    鳳墨影立刻答道:“不會。”許是他軟糯的語音蠱惑了她;又許是他的表情太卑微讓她心裏不舒服,才會回答得這麽迅速,這麽果決,這麽的毫不遲疑。

    聽了這一句話,他溫柔地一笑。這一刹那的笑意,當真是“一笑留春春也住”,仿佛驚豔了時光,溫暖了歲月。

    美好的,就像遇見,才相信的彩虹。

    竟莫名地又有些令人感動。

    鳳墨影恍了恍神,自己平日裏並不像是這麽一個有詩意,這麽感性的人。怎麽今日倒似中邪了一般,心裏無端地冒出了許多的詩意和遠方來。

    狹路相逢美顏暴擊,心理承受能力還是不過關。

    得盡快把他消化掉。

    她給自己心裏暗示了一番後,繼續喂粥,雪靈染吞了一口後,說道:“陛下可曾用膳了?”

    鳳墨影私底下歎了一聲,熊孩子也會關心人了。一麵小心喂食,一麵正經說道:“給你喂好藥後,寡人就去用膳。”

    雪靈染不再說話,隻是加快了吞咽的速度。很快,一盅粥就見了底,鳳墨影隻覺得老懷安慰,頗是讚許地瞧了他一眼,明知他看不見,還是點了點頭認可了他的表現。

    她還不忘問了他一句:“吃這麽快,沒噎著吧?”

    雪靈染搖了搖頭,催促她道:“藥呢?”

    鳳墨影目光溫柔了一瞬,很好,以後跟著寡人就該獨立果決一些。口上卻是笑道:“寡人這就去拿。不過你才剛吃了粥,喝得這麽急,就不怕惡心嗎?”她放下手中的瓷盅和勺子,轉手拿起了泡在熱水裏的青玉瓶。

    這次已然學精了,不再用嘴試溫暖,而是拔掉瓶塞,倒了一點點在手腕上,感覺有點燙。

    雪靈染躺在榻上,蓋著厚厚的被褥,臉上還是有些發紅發燙,低聲說道:“早喝晚喝,不如早些喝。早喝早幹淨,早喝早些好。”

    鳳墨影被他說得“噗嗤”一笑,又想起了他今天怕苦的模樣,便從油紙包裏拿了一顆蜜餞先塞進了他的嘴裏。指尖不經意地碰到了他的嘴唇上,軟軟的,觸感好像還不錯。一瞧他的臉緋紅一片,一直蔓延到耳根子,也不知道是被病燒的;還是被她羞的。

    她笑了一笑,將手中的青玉瓶輕輕地晃動起來,加快散熱。

    如此幾次後,感覺差不多了,又倒了一點在手腕上,很好。

    鳳墨影道:“好了,你要吃藥了,張嘴。”

    雪靈染乖乖地張開了口,讓她把藥一點一點地倒進去,他又一點一點地把藥吞掉。

    這一次她看不見他的手,不知道會不會又在被褥裏麵抓住墊子不放,但麵上依然是可憐兮兮的模樣。竟感覺自己像是在喂毒藥,他在苦苦地承受著萬般的淩虐,盡管受盡了折磨,也不敢反抗她的懿旨一分一毫。

    看著她都不忍心喂了,但神奇地是,這一次他居然沒有喊停。一直到把藥全部喝完了,這麽順利,順利得她都不敢置信,恍然如在夢中。

    好吧。

    鳳墨影回神,收起了青玉瓶,抬眼就瞧見他緊皺褶眉頭,緊閉眼睛,緊抿著雙唇,似乎生怕自己任何的一點動作,就會把剛喝進去的藥再吐出來。

    這樣看著,就像是一個木頭人。

    莫名地,竟有幾分萌,又有幾分任人欺負的軟弱。

    她忍不住伸手在他額頭上摸了一下,輕輕拍了拍他的鬢角,笑道:“乖乖躺著嗬。寡人先去用膳了。”說罷,輕聲一笑,轉身大步往外走去,她餓極了。瞅瞅那心情,就像是擺平了熊孩子,自己終於可以吃上了一口飯的老媽子。

    鳳墨影快速地吃了晚膳,就讓人撤了出去。

    紫珞領著宮侍就將來儀殿中搬來的奏章摞放在收拾幹淨了的長案上,又為她添了燈燭,燃了炭火,上了香茶,布了筆墨,這才又領著人退了個幹淨,最後悄無聲息的關上了門。

    整一個過程皆幹淨利落,也沒有弄出太大的聲音來,鳳墨影對如此的服務態度和工作效率,感到十分的滿意。

    她往椅子上一坐,覺得若此刻後背若還有一個靠背軟墊,那就更加完美了。鳳墨影挺了挺腰杆,翻開第一本奏折,開啟了她搞事業的征程。

    九宮蓮花燈在一旁燃燒得一寸寸化成了青煙,手旁的茶也早已涼透。她不讓人繼續進來侍候,隻自己靜靜地看。一時間,也忘記了這殿內還有一個病患的存在。

    鳳墨影剛好合上一本奏折,聽見屏風後的咳嗽聲,才憶起這殿中除了她還有一個人。她起身大步走了進去,正好瞧見雪靈染將自己的臉半掩在被褥裏,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想他是想盡量不要驚動了她,才會這樣不顧死活地想要用被褥將自己埋在了裏麵。

    鳳墨影快步地走過去,將他的被褥拉開,果然瞧見他一直手正在嚴實地捂住自己的嘴。

    都快給他氣笑了。

    她忙過去油紙包裏挑了一顆最甜的蜜餞,走到榻前,說道:“咳嗽是掩不住的,來吧,張嘴,吃顆甜蜜餞看看是否有用。”她以前一旦咳嗽,就吃一顆糖,總是管用的。就是不知道這裏的蜜餞能不能起到一樣的作用。

    雪靈染依言張口,將她塞進來的蜜餞含在嘴了。甜甜的糖味細細地潤過喉嚨,立刻便不再那麽癢了,他又忍了一忍,總算是不再咳嗽了。

    鳳墨影滿意地點點頭,將一旁的茶壺放在小炭爐上烤一烤。殿內的水都涼了,夜晚的氣溫也有些涼,她將今日的那張狐毛大氅披在了身上,才感覺到這似乎是男子的衣物,披在她的身上有些太大太長了。

    細細嗅了一下空氣中的氣味,似乎有股血腥味。但不可能,今日染了血汙的綁帶都讓楚子瑜給清理走了,還特意開了半扇窗子透風,照理說氣味早該沒了。

    但此刻殿內確實有一絲極細微的血腥味,若不是她的鼻子靈敏應該就會聞不到。看來這前女帝的身體機能發展得還是很好的,如今卻隻有便宜她了。

    雪靈染歉疚地道:“驚擾了陛下,是臣的罪過。”

    鳳墨影一轉身,來到榻前,伸手輕輕地拉了一下被褥。果然那血腥味更是濃鬱了一些,她的手極快地將被褥扯低了一些,便清晰的看到雪靈染褻衣胸口的位置果然染上了一團血跡。

    而且,顏色不新鮮,顯然並不是剛剛染上的。

    鳳墨影倒是有些氣急敗壞地問道:“你又幹了些什麽?”

    雪靈染懵然了一瞬,低聲說道:“臣什麽也沒有幹。”

    鳳墨影真是有些手癢,想掐人了,反問道:“如果什麽也沒幹,怎麽傷口處又出血了?你還想瞞著寡人幹什麽?”

    雪靈染這一下默然了,似乎是幹了壞事卻被人捉了一個正著,自己也不好辯解了。

    鳳墨影疑惑地看了他半息,心中疑雲頓生,目光裏也帶上了一絲的審視。不要怪她疑心重,到底是這皇宮裏處處都讓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