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美色誤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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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一時間靜悄悄的,細針落地聲亦可聞。
雪靈染輕咳一聲後,說道:“臣曾下榻尋來狐裘大氅,為陛下披上。”他輕聲說完,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微微一動,表情落寞而著急,聲音裏都帶了一絲的急切,“臣隻是擔心陛下在熟睡中受涼,才一時任性而為……”
他的手倏然抽出來,在空中微微一抓似要抓住些什麽,卻又到底是蜷曲了五指,慢慢地放了下來。
他的雙唇微張,想要辯駁什麽,卻又似害怕對方不再相信,柔軟地低喃道:“陛下,不願意再相信臣了嗎?”聲音裏帶著了一些委屈與顫栗。
鳳墨影閉目想了想,伸手去拉住他放在榻上的手,心中一軟,說道:“寡人相信你,是寡人誤會你了。隻怕你的傷口又裂開了,為什麽一直都不向寡人坦誠呢?”
雪靈染稍稍用力握住她的手,良久才說道:“臣並不知道衣上染血了。”
鳳墨影用另一隻輕手敲了敲自己的眉頭,目光瞬間柔和了許多,輕歎了一聲,又氣又惱地道:“你怎麽就這樣讓寡人操心呢?”
雪靈染微皺的眉頭輕輕一舒,說道:“是臣的罪過。”
鳳墨影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說道:“躺好,別動,寡人給你瞧瞧。”
雪靈染不再哼聲,輕抿住唇,耳廓處又是一圈的發紅。
鳳墨影伸手解開他的衣襟係帶,拉開後,果然見綁帶都已染成了血色。輕輕拉開綁帶後隻見那傷口依然肉紅可怖,她心裏劃過一絲的愧疚,方才怎麽就懷疑了他。
她無奈地道:“得重新上些金瘡藥和纏綁帶才行,你忍著點。”
雪靈染輕抿雙唇,低應了一聲:“嗯。”
鳳墨影轉身將木盒裏留下來的金瘡藥和綁帶拿到榻沿,彎身將他身上現有的綁帶用匕首一一挑斷。重新將金瘡藥灑在了傷口上,鋪得均勻了,才拿起綁帶一圈圈地圍上去。
她半跪在榻沿上,將兩手交替在他的後背,互相地輕輕拉扯綁帶。男子的身量終究是比她想象的要寬些,又怕再傷到他的傷口,全程皆得似小心翼翼地對待易碎品般,他氣息一下下地噴在她的臉上,害得她額頭細汗涔涔。
終於弄妥後,鳳墨影才發現她與他之間的姿勢有些過於曖昧了,讓人情不自禁地有些臉紅心跳的感覺。
她心裏竟然怦怦然地亂跳,脫口而出一個詞來:“美色誤國。”
雪靈染的臉色頓時更是緋紅了,似乎連眼眶都呈了這一豔麗之色。
鳳墨影想了想自己如今的身份,竟是很契合,不由是輕笑一聲,爬起身來,跳下榻去。
將染血的綁帶從他的背下小心抽出,見他正要自己係上係帶,鳳墨影一笑道:“別忙,先把這髒衣衫換下來再係也不遲。”
雪靈染的手一頓,輕輕地放了下來將被褥拉高到脖子上,同時緩緩地將臉別向了裏麵。
鳳墨影挑了挑眉,自己是否說話太直接,太過分了?她反省了半息,才悄然地走向殿中的衣櫥梨花木櫃子,打開找了一件幹淨的褻衣。
返轉回來的時候,她心裏有些躊躇了。說到他們之間的關係,若論前女帝而言,他們自然是合法的夫妻關係,這等換換衣服,上上傷藥的事,不是再自然不過的?但若論真正的她和他而言,真正是沒有半毛線關係,且做這種事情,是不是太唐突了。
可問題是,她如今明麵上是和他有婚姻關係的呀。
真的很矛盾?
鳳墨影站在榻前半晌,忽然覺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如何麵對他。她方才是頂著前女帝的臉麵,入戲太深,還臉皮厚而不自知地調侃了人家。
人家生著氣,也是很正常。
她雙唇動了動,囁嚅了半晌,才說道:“當真生寡人的氣了?”就是一時嘴壞,並沒有壞心,心裏活動道。
“哈欠……”雪靈染同時打了一個噴嚏,臉色更是紅潤了。
鳳墨影一下子緊張起來,急道:“你若是不想換衣衫,就不換了,千萬可不要再著涼。”
雪靈染卻道:“換。”
鳳墨影一時反應不過來,感覺自己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回神後呐呐地道:“好。”
雪靈染拉開被子,一臉視死如歸般地道:“來吧。”
鳳墨影給他的表現嚇到,見他仍是沒有係上帶子,衣衫鬆散地露出了半截胸膛和綁帶,竟充滿了淩虐感,一時間就覺得自己心理是否有些變態了。
她忙搖了搖頭,彎腰手腳利落地像剝蝦皮一樣極其迅速與輕巧地將他染血的衣衫剝了一半出來,又忙不迭地將幹淨的衣衫給他穿上了一半。用被褥將換好衣衫的一半嚴實蓋住,才又將另一半髒衣衫剝出來,換上幹淨的。
最後,利落地係好係帶,快速地掩上了被褥,將他團團包住,忍不住道了一聲:“好了。”整一個過程,她發誓已經用了自己最極限的速度與最純潔幹淨的思想。
卻瞧見他還是一臉的不豫與清冷,鳳墨影心裏捉急,卻找不到門路,最後苦歎了一聲,將換下來的髒衣衫扔進了榻底下藏了起來。隻好等楚子瑜下次再來的時候,再處理這事了。
她無奈地道了一聲:“你且好好歇息吧!”
雪靈染始終沒有哼一聲,隻靜靜地躺在榻上,又似一種無聲的抗議與慪氣。
碳爐上的水剛好燒開了,正冒著白煙,她伸手去提壺一時給忘了,不禁燙了一下手指。
鳳墨影吃痛地收回了手,在空中甩了甩,才又用帛布將水壺柄包住提了起來。本來想喝水,此刻卻將水壺放回矮案的托盤裏,她掉頭快步轉出了屏風,走到窗邊吹了一陣風。覺得頭腦清醒了不少,才又坐回到長案後,繼續看奏折。
已二更天了,一直在等人,楚子瑜知道她在“白露宮”,亦該會知會了容白才是。
三更天的時候,果然窗欞上傳來了輕微的畢剝聲響。
鳳墨影精神一振,抬頭看向窗戶,隻見一個站在外麵,身量極高,麵容隱在黑蒙裏,看向她的目光裏卻帶著一股敬意。
她心中一跳,緩緩地朝他頷首。
那人跳進了殿內,向她行禮後,目光馬上落在了屏風上,似透過了屏風看向了那後麵躺著的人。
他的眼神敏銳而犀利,卻讓鳳墨影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與歸屬感。
他身上的軍人氣質,在這一舉一動中表露無疑。動作幹淨利落,神情冷靜肅然,就連一個側顏都是剛毅冷硬的線條。
他一回眸,看向鳳墨影,一雙眼睛黑深如漆,卻是在詢問她的意思。鳳墨影竟然十分了然地點了點頭,他便敏捷輕巧如黑豹子般潛入了屏風後,輕巧無聲地將雪靈染的昏睡穴一拂而過。
待他再回轉的時候,才真正地向鳳墨影單膝下跪,行了參拜禮:“容白參見陛下。”
鳳墨影讚許地看了他一眼,一直留意著他將自己的身影隱藏在暗處,不曾在窗扇上留下自己的影子,以防旁人發覺了他的到來。她回首吹滅了幾盞宮燈,使得殿內的光線更暗淡了些。
她朝他舉手虛扶,低語道:“快起來。”
容白道了一聲:“諾!”才從地上站起來。
鳳墨影細致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位男子,他的麵部輪廓並不冷硬,但長眉如劍,雙眸如星,麵容竟也出奇的清朗。
細論其容貌和氣質,若說雪靈染是得山水之靈秀柔潤;他便是得山水之巍峨鋒芒。
鳳墨影隻一瞬,便收回了目光,低語說道:“子瑜是否已與你細說了其中的原由?”
容白垂眸道:“是。”
鳳墨影滿意地笑了笑,朝他走近了幾步,說道:“宮中連番變故,對方耳目眾多,寡人隻能如此密詔你入宮商議,此事必不能泄露出去。”
容白一抱拳,十分恭謹地道:“幸得陛下安然無恙,臣定當鼎力相助,鏟除奸佞,肅清宮廷。”
鳳墨影的目光由始至終都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此刻在心中掂量了片晌後,細聲交代道:“寡人此刻有一事想要托付於容將軍。”
容白當即下跪待命,低聲道:“請陛下吩咐。”
鳳墨影見他言行赤誠,不再遲疑地道:“你設法離開京畿幾日,親自盡快趕至朝陽台。查一查祭天當日的香火是否有可疑處,暗中查問一下祭天前可曾有可疑的人出入朝陽台,接近過這些香火燃料等物件。”
容白目光微微一閃,點頭應諾。
鳳墨影繼而囑咐道:“此事恐有危險,你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出宮後要有人與你首尾照應,朝陽台一事已時隔多日,恐怕要找到證據已然不易,如果沒有也要設法露出一點風聲來,看看是否有人會暗中尾隨監視於你?”
容白點頭道:“臣明白!”
鳳墨影袖中的手指微微抓緊,在讓楚子瑜去找容白前,她亦已看過了關於此人的諜冊。昔日更曾與楚子瑜一般皆是前女帝麾下的得力戰將,既是善用謀略,又是戰功赫赫。登位時更有從龍之功,而後被親封為鳳曦國威遠大將軍。
如今她急需抓住敵人更多的破綻與線索,此番派他前去朝陽台已是目前最好的人選。
希望敵人的眼線,能夠被他引至朝陽台,從而一舉成擒。
期望這一著,能夠抓住敵人的耳目,可以摸到敵人的狐狸尾巴。
容白應命後,立刻關切道:“臣離開後,陛下在宮中可有人照應?”
鳳墨影心中微微的一暖,低語道:“宮中尚有子瑜與北堂在,一切可無礙。你隻管前往朝陽台辦事,小心行事,自己也要多加保重,快起來吧。”
容白謝恩後,再次起身。
鳳墨影也隨了這些宮廷禮儀,第一次見麵,她倒也要掂量一下前女帝在容白心中的輕重分量。
見他自出現至今一直是畢恭畢敬的,毫不倨傲無奈之舉,目光才柔和了一些。但亦不敢作十分的相信,且看看前程,日久見人心吧。
與她道別後,容白又悄然離開了“白露宮”,迅捷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看得鳳墨影心頭一陣羨慕,她到何事也能擁有這樣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