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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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墨影知道他對自己的印象還停留在前女帝的陰影裏,也不怪乎這位老太醫會感到害怕。畢竟青夜離可是前女帝最在意的人,此刻若是此人出了什麽意外,他們太醫院和白家隻怕又要遭一次難。

    “而且,這一味藥要現摘現入藥才能見效,若存的時間越久,效用便越微了。”白懷遇繼續戰戰兢兢地回稟著:“現如今青公子已服下漠回去年進貢的解藥,隻是這藥效……有些難以估計。”

    想不到這個漠回小國還有這樣的能耐,如此一來,他們自然是不怕提供藥方和進貢解藥的。

    鳳墨影以手扶額,揉了揉額角,問道:“若解不了毒,最終會怎麽樣?”

    白懷遇心上似縛了塊一百二十斤的石頭,忐忐忑忑,謹慎地回道:“這漠回蘭籽不會取人性命,隻會傷人髒腑和經脈。它本是對犯人嚴刑逼供最好的一種藥物,能讓人意誌崩潰,身體損傷。”

    鳳墨影在心裏嘶了一聲,道:“你們太醫院也製有這種藥?”

    白懷遇微微一詫,卻還是回道:“當年先皇曾道此藥太過陰損,頒下了密令將漠回蘭籽的藥方封存起來,禁絕此藥出現在鳳曦國中。”

    先皇還不失仁德之心。

    鳳墨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屏風後望去,那麽青夜離身上的毒該怎麽辦:“除了解藥外,還有什麽方法和藥物可以壓製此毒嗎?”

    白懷遇目光中亦是憂心忡忡,這青夜離的身份關係重大,不但是朝中文臣魁首右丞青家的獨子;還是與女帝有著先帝賜婚鴛盟的人。若是這樣被漠回蘭籽弄廢了,日日皆受著這毒藥的煎熬,他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下去。

    這後果……難以預料。

    鳳墨影靜靜地等著,心想對方的心腸和手段果然狠毒。若當日她中了此等毒藥,雖不取性命,對方是要將她熬幹了,再折磨得死去活來?

    是誰?

    與前女帝有這樣的深仇血恨?

    想想前女帝當年的血腥事跡,這樣的人似乎很多。要在這麽多的人中篩出一個陰險譎詭的凶徒來,還真不是一件囊中取物、易若反掌的事情。

    “如今隻有待四個時辰之後,再行診脈。若解藥不能完全清除青公子體內的毒藥,便隻能用金針定穴之法暫緩毒性。”白懷遇蹙額不展,道:“宮中的解毒珍藥也隻能暫緩毒性,不能清除。或許隻能往返漠回取得最新的解藥;或是前往藥師穀尋找顏畢先生前來解毒。”

    藥師穀顏畢先生,這幾個字在顱中飛掠而過,眼前明光一閃。

    鳳墨影點了點頭後,朝白懷遇道:“院使先行下去歇息,寡人有事再傳喚於你。”

    白懷遇一怔,竟似料不到女帝陛下這麽輕易就放過了他,沒有譴責,沒有怒罵,甚是心平氣和,甚是禮遇地請了他下去歇息。

    對上了他偷偷探視的目光,鳳墨影心中恍然一笑,朝他再次溫聲說道:“下去罷。”

    白懷遇才幡然回過神來,恭敬地行了一禮,說道:“臣告退。”

    待白懷遇走後,鳳墨影便快步走到門邊,朝著眼中關切著急的雲玳吩咐道:“你即刻遣鳳輦前去‘白露宮’把雪公子請過來,就說寡人有要與他事相商。”

    雲玳與紫珞聽了她的話,皆是怔然了片刻,陛下說的不是宣召雪公子過來,而是請雪公子過來?

    這一個請字,其中所包含的意思,不得不讓人三思。遑論,還要遣了鳳輦同去承載。

    雲玳雖還不明所以,但她收拾了臉上的情緒,對殿中之事也未曾多問,即刻躬身行禮後,應命而去,腳步微急。

    鳳墨影返身再次進入了寢殿,繞過屏風,來到鮫紗如煙的木榻前。殿中一切陳設與她上次過來時一無二致,低調奢華中又不乏一股書卷氣的雅正端方,但此次在榻上躺著的人卻昏睡沉沉。

    殿中寂寂,丹鶴銅宮燈嘴中的火光昏黃靜謐。

    她在榻沿,目光落下了青夜離的臉上。他臉色蒼白如紙,唇色也淡薄,睡夢中眉梢亦是輕蹙著,似乎在忍受著什麽讓人無法得知的痛楚。此人平日嚴於律己,行事端正持中,穿衣結髻皆一絲不苟,如今躺在病榻上倒是現出了一絲鬆散和慵懶來。

    頎秀的手指輕蜷著,交握著,安安靜靜地放在錦衾上。那左手手腕上的紫色琉璃珠串在燈火的流照下爍溢著暗然的珠光。她凝眸在上麵看了半息,隨後轉開眼去,落下了一聲輕歎。

    半盞茶的功夫後,鳳輦已將尚未曾入眠的雪靈染送到“東辰宮”。

    他隨著雲玳來到寢殿外,雲玳止了步,低聲朝裏複命道:“陛下,雪公子已到。”

    “靈染,進來。”鳳墨影一壁轉身快步往外走;一壁盡量壓著聲音道。

    雪靈染聞言,推門進殿。

    鳳墨影恰好已走出了屏風,望住他,用眼神示意他關了殿門。雪靈染會意闔上身後的門,抬眸見她一臉的焦灼與擔憂,不由柔聲問道:“怎麽了?何事讓你如此煩擾?”

    鳳墨影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二話不說牽起他的手:“你跟我來,給青夜離瞧瞧。他身上的到底是病,還是毒?又是什麽毒?你是否能解這毒?”

    雪靈染聽著她的話,眉頭一皺。腳下卻是不由自主地跟她走,一轉過屏風,目光就落在了榻上的青夜離身上。瞧了瞧他的臉色,極差。聽了聽他的呼吸,很微弱。

    在他辯證的過程中,鳳墨影已撒了他的手,給他搬好了椅子放在木榻前。

    雪靈染回神之後,看了她一眼,眼神有點難辨。

    鳳墨影卻是急而不亂,竟是看懂了他的眼神,朝他彎唇一笑,目光柔和,解釋道:“方才白懷遇給夜離診的病症,他說是中了漠回蘭籽與紫陌之毒。這既是漠回皇室的秘藥,宮中的解藥已久置,怕是藥效不佳。我想著,除了去問漠回皇室討藥一途外,整個梧城內興許也隻有你一個人還有別的法子對付它。”

    她一通話語畢,雪靈染的眸光果然緩和了,也理解了她這大半夜忽然派人前往“白露宮”請他過來“東辰宮”的緣故。不然呢?他忽地一笑,彷如雪花綻放,抿了抿下唇,伸出五指輕搭落在青夜離的手腕脈門上探聽。

    青夜離的病情危,此刻她也隻能靜待診斷。鳳墨影的眸光不由自主便落在了坐在榻前的人身上。

    他全神貫注的模樣有一種出離的矜冷,微側著臉,眉眼愈顯深邃,迷離而深漆的眸瞳被半落下睫羽,遮住半眸神光。微微出神的眼眸裏,似乎在思索著什麽,整個人顯得寧靜出塵。

    霜青色的廣袖流雲般拂動,他又換了青夜離的另一隻手探聽病情。

    繡著纏枝紋的衣襟層層疊疊地攏得整整齊齊的,身上似乎還飄浮著一股淡淡近似雲雪山嵐的清馨。

    鳳墨影臉色微微發紅,卻依然靜靜地盯著他看。

    雪靈染輕歎一口氣,一回神抬頭,正好就撞見了她這一副花癡樣。怔了一怔後,嗤然輕聲笑問道:“看夠了嗎?”

    眼睛上似長了鉤子,她心裏道。鳳墨影忙眨了眨不受控製的眼睛,轉臉收掇了情緒一本正經地問道:“怎麽樣?”

    雪靈染點頭,篤定地道:“確實是漠回蘭籽和紫陌的毒。”

    “那你可有方子可解?”鳳墨影道。

    雪靈染起身,拉她過來,讓她坐在椅子上,說道:“如今隻有兩個方法,一是遣人去漠回取解藥,一來一回的最快也得要一月。在這個月裏,夜離少不了要遭受此毒剜骨刮肉的百般煎熬。”

    “第二呢?”

    “第二就是去藥師穀請師尊出手救人,但他老人家早已飛書於我,外遊已久行蹤不定,歸期不定,許隻能等。我手上有的也是漠回進貢的藥方。若另配解藥,我並無十拿九穩的把握,夜離的病情和身份亦不容許莽撞。”

    鳳墨影眉眼深沉,頷首認同他的話。她心中殺伐決斷一番後,便讓雲玳入殿來,將夜離的病情如實告知了她,且讓她回去右丞府將此事告知了青寞,聽取他的意見。

    天未亮,雲玳又返回了宮中複命。

    唯二之路,可以如何選擇?

    隻能選擇一條比較保險之路,命人分頭行事。一撥人前往漠回取得解藥;一撥人前往藥師穀等候顏畢的消息。

    鳳墨影又想起了秋玉琢來,偏偏此人五六天前已離開了梧城,監視他的人便沒有再跟隨下去,如今已不知所蹤。此事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所關聯,讓她的心中隱隱地留了一條刺。

    如今前往藥師穀的暗衛懷揣了雪靈染的修書,悄然驅馬上路。

    另一邊,前去漠回的一隊人領了密旨,捧了詔書,連夜千裏快馬奔馳。

    勢不容緩,鳳墨影在雪靈染的協助下安排好的這些人選與事情,天已經微蒙。她看了一眼來儀殿書房中的滴漏,又已差不多到了上朝的時辰。

    雪靈染展臂將她擁住,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撫了撫她的頭發,低聲耳語:“不必惶急害怕,我在你身邊。一切都會平安康泰、水落石出。”他俯首,吻了吻她的鬢發,看住她臉容上的疲憊,眼眸微動睫羽落下,心中更是疼惜。

    他輕歎了一聲,恨不能以身而替。

    恨不能為她做更多的事情。

    鳳墨影在他的懷裏汲取著溫暖,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清馨,聽著他柔聲的話語,心緒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她踮起腳尖,回吻了下他柔軟的嘴唇,從他的肩膀處往外看一眼正在殿外等候著她前去更換帝服裝束上朝的紫珞等人,心中暗歎,悄聲道:“我上朝去了。”

    雪靈染放開了圈住她的手,替她撫好鬢邊的一絲亂發,點點頭道:“好。”轉身看住她大步果決離去的身影,他的烏瞳中慢慢地由溫柔變得深邃起來。究竟還有多少是他未知的事?這一場爭鬥又要到何時才能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