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隱秘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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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山鍾靈毓秀,青山翠屏,滿目草木清新可愛。群山之巔,雲霧繚繞,頗有幾分神仙境地的意味。

    拾階而上,沿途風景秀麗。鳳墨影與雪靈染攜手,徒步上山,由知客僧引領來到山門前。抬頭仰望,眼前廟宇恢宏雄壯,頗有皇家氣派。主持袈裟矜莊,慈眉善目,是一位白須飄飄的長者,他領著一眾僧人一起將他們恭迎進“鍾靈寺”內。

    一切事宜皆由紫珞打點,交際方麵有雪靈染。

    鳳墨影隻負責與主持客套兩句,就借故休息回了早已安排妥當的禪房。由知客僧引著他們進入後方別院,穿過竹林小道的時候,她發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前方有個六角亭,那人跪坐在席子上,麵前擺了一局棋,手上拈起了一顆白子,正要落下。

    四壁清幽,偶爾有鳥鳴,十分的悅耳。

    清晨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丫落下,伴隨著清風,身心舒爽。

    鳳墨影放輕了腳步,回頭對紫珞道:“你們先去禪房安排,寡人隨意走走。”

    紫珞知道有北堂渺隨身跟著暗中保護她,便點頭應諾,領著一眾宮女和鳳翎衛先到禪房布置打點。

    鳳墨影慢慢地朝前走去,悄悄地趴在欄杆旁,瞧他下棋。亭中之人下的正專心,竟然沒有發覺她的到來。這人獨自下棋,自娛自樂,她前生亦喜歡下圍棋,故此也看得津津有味,何況這麽個環境仿佛時光都緩慢了,讓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閑適放鬆,一時間她都有點散漫了起來。

    北堂渺隱在林中,盤腿坐在竹梢上,輕若無物般隨風起起落落。他關注著前麵的鳳墨影,瞧她這站姿、這神態,實在是隨意得很,哪有一點像是身為帝王的雍容威儀?

    她一身淺色的衣裳,簡潔的發髻,站在綠色當中,顯得異常的慵懶自在。側臉可見,唇角正噙住一抹淺笑,眼神專注,對麵前的棋盤興致勃勃,甚至似乎有些躍躍欲試。

    他似乎覺得這樣的鳳墨影有些陌生,又有些說不清是什麽不一樣。

    北堂渺有些皺眉地盯視著她,審視著她。

    亭中之人,晃神間,終於意識到旁邊有人目光灼灼地看著他下棋了。他一抬臉,朝她望去,神色淡然地道:“你來了。”

    鳳墨影一愕,他這話也說得太自然了吧?

    斐玉晏瞧著她的神色,又淡淡地問了一句:“怎麽?要我朝陛下行跪拜之禮?”他說著,便輕輕一動,似要起身。

    鳳墨影被這環境弄得有點懵圈,卻還是及時道:“免了,免了,你坐著。”對於他為什麽今天也會出現在這裏,她倒有點摸不準?是一貫的約定成俗,身為並肩王他也理應在三月三到這裏來禮佛?還是以前他和前女帝約定,每年的今日皆來此見麵?

    這麽一想,她的心裏忽然突突地一陣跳。

    在這見麵,是為了什麽?

    還是說,他今天是心血來潮忽然過來這裏下棋、遊玩、等她?

    短短幾秒鍾之間,這些答案統統都在她的腦袋裏轉了一圈,但最後還是此題無解。

    “進來坐一下?”斐玉晏邀請道。

    鳳墨影覺得以前女帝與他的關係來說,對此不好拒絕,便笑了笑。繞過了欄杆,走進了亭子內,也跪坐在席子的蒲墊上,眼睛不其然地掃了一下麵前的仍未下完的棋盤。

    “要手談一局?”斐玉晏的語氣始終是淡然的。

    鳳墨影心裏有些意動,方才瞧了半天,這人的棋藝很妙,若能與他切磋切磋倒是不錯。但……她暗自歎了一口氣,她又不是真的前女帝,棋路肯定是不一樣的,對方肯定對前女帝的棋藝很熟悉。萬一在下棋的時候給他瞧出了什麽破綻來,那就不太好了吧?

    她遲疑著,搖了搖頭,笑了一笑道:“忙裏偷閑,想去賞一賞桃花。”

    斐玉晏微微一怔,抬眸看了她一眼。

    這仿佛是多大的錯漏一般,讓鳳墨影心裏慌得一跳。

    一人步履如仙,不染纖塵,來到欄杆旁,朝著鳳墨影一禮後,複又朝斐玉晏一禮,才向她回稟道:“陛下,桃林裏已安排妥當,隨時可以前往賞花。”雪靈染露出春雪初融般的清淺笑意,目光一瞬不眨地看著她。

    鳳墨影自然地回他一笑,道:“走吧。玉晏,你要一道去嗎?”在禮貌上,她覺得硬要撇下別人不太好,便大方地邀約了。更何況,在沈嶽退兵這一件事上,他還幫了她一個大忙,於情於理,都不應該待別人態度太冷淡疏離,甭讓人寒心了不是?

    斐玉晏瞧了瞧她,又瞧了瞧亭子外的雪靈染,仍是淡然道:“好。”

    雪靈染的臉色微微一變,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

    三人同行,感覺微妙。鳳墨影當仁不讓地讓人給安排走在前麵,兩個帥哥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後麵。

    想想,若這是她的隊友,這樣走出去多氣派,多拉風,肯定滿大街地拉仇恨,讓小仙女、小姐姐們將她妒恨到死。

    可問題是他們不僅不是她前世的隊友,更是跟她和她都關係密切得緊。

    這就有點讓人頭疼了。

    她既是她,又不是她。

    她既不是她,可明明又是她。

    這可咋辦了?

    一個是她的現任男朋友,並且是領了證的那種,算是什麽,丈夫?唉……

    一個是她這副前女帝軀體的……救命恩人?好朋友?藍顏知己?愛慕的人?……秘密情人?唉……

    這些關係當真是錯綜複雜,讓人理不清,腦殼疼。

    走了幾步後,鳳墨影忽然發覺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她自然而然地回頭道:“阿染,該走哪邊?我不認識路。”

    這話本來在兩人之間說也沒有什麽不妥,偏偏,有一個身份特殊的人在,這就麻煩了。

    斐玉晏像是有點僵住了,麵對著她對雪靈染如此親昵,如此隨意的稱呼和語氣,沒有一點作為帝王的威儀和態度。這種親密無間的自然,似乎已經超乎了他與她之間這麽多年來維持的默而不宣。

    鳳墨影話一經出口,才發覺自己是否太隨意了些。畢竟自己如今在扮演的身份,還是一個帝王不是?

    雪靈染卻是唇頰露出一笑,走向前來,微微垂首瞧著她,道:“陛下,是靈染疏忽了。”

    鳳墨影當著別人的麵,不好再隨意,便輕咳了一聲,道:“你來領路吧?”

    “好。”雪靈染當即應道,便擺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鳳墨影眼裏含笑,麵上卻偽裝成一本正經地頷首。雪靈染當先而走,她便跟在落後半步的地方,斐玉晏神色淡淡地綴在他們的身後,雙眸中的鬱色一閃過逝,心裏微涼。

    出了竹林,轉入一條小道,便通往了寺院後門。

    已有鳳翎衛在把守,皆朝他們行禮參拜。

    鳳墨影一行三人穿過後門,往後山而去。不過多久,眼前即是一片灼灼妖妖的桃花林,滿山綻放,正是如火如荼,韶華滿目,拚命璀璨。

    桃林中已布置好了席子,上有小檀幾,擺放著古樸的茶具。旁邊的泥爐上正“咕咕”地燒著水,白煙嫋嫋,如嵐如霧。

    三人分主次地在席上坐下,雪靈染便自然而然地洗茶具,沏新茗,每人分了一盞青碧的茶湯,推至鳳墨影與斐玉晏麵前。

    待各人皆輕抿了一口後,雪靈染麵不改色地道:“陛下,沐王,是否覺得這煮茶的水不太對?桃林後有一處泉眼,極少有人發覺,水質清甜,煮這新茶最好不過,且待靈染去取來。”

    斐玉晏淡淡地點頭,道:“有勞。”

    鳳墨影瞧了他一眼,瞬間明了,他方才過來告知可以賞花,必然是看出她不願意下棋,出來給她解圍給借口的。如今,借故要離開去取水,想必是想留出空間給她與斐玉晏把一些話說一說。

    她輕聲應道:“好!”

    雪靈染眼角微微一斂,笑意淺淡。起身朝兩人各一禮後,他負手朝桃林深處緩步走去。

    鳳墨影直盯住他挺拔俊秀的背影,隻見蔓草萋萋,青衫如玉。寬大的流雲袖袍隨著他的步調左右晃動、飄渺如煙,在這極盡妍態的桃花林中成為了一抹奪目的絕色。

    瞧住她如此繾綣纏綿的眼神,並未多言,斐玉晏的心中早已黯然。這些年來,他與她之間無限接近,若即若離,如今終是錯過了嗎?

    他未曾朝她表明過心跡。

    她亦未曾與他坦誠過心思。

    但那些年的言語歡笑,眷顧眼眸,竟是彼此錯付了?

    他的手微微的顫栗,有茶湯溢出了手腕,打濕了衣袖也未曾察覺。斐玉晏將茶盞遞到嘴邊,輕輕地抿了一口。隻覺得滿腔的苦澀,苦得舌頭都打卷,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玉晏,這些年你過得可還好?”為免氣氛尷尬,她還是從最客套的話說起。

    “你呢?”斐玉晏不答反問。

    鳳墨影扯唇一笑,道:“沒有什麽好與不好的。這一條路既然走了,就隻能一直走下去。若是半途而廢,結局終是不得善了。”

    聽她感慨,知她一路走來的血雨腥風與諸多不易,斐玉晏不由有些動容,道:“沐王府永遠都會忠於陛下。”

    鳳墨影抬眸,心中忽現一事,道:“既如此,你可知否,沐王府的管家究竟為何會被擄?”

    瞧他果然一臉的淡然不驚。自從管家失蹤後,沐王府卻並未有多少變故,除了沐王不在府中的少許日子有些愁雲慘霧外,暗衛回稟王府中竟是井然有條,並不混亂。

    她就在猜測斐玉晏是否早已知道事情會是如此發展,因此早有所安排。他的這些安排,是看透了管家所作;還是看透了前女帝所作。

    他對她恩情並重的同時,亦在防範著她嗎?

    他對前女帝並不信任,還是……願意犧牲一切助她前行,不惜當她腳下鋪路的石頭,甚至包括他自己的性命與及沐王府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