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章 波瀾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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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夜,星月無光。

    雪靈染照例一人在“白露宮”的寢殿內歇下。

    他正坐在榻沿,意態悠閑地依靠在床欄旁,目光卻幽幽地望著那一盞閃爍不滅藍色火焰的琉璃燈盞。

    他不聽師尊的勸告,執意取了這盞燈來。並啟動了這燈盞的法咒,辦了一件他此生不悔的事。

    雖叫往事回了頭,但是有些痕跡卻是不能夠徹底抹去的。

    譬如,他對此事雖不悔,但是如今心中害怕的卻是此事一旦暴露了出來,那又該將要怎麽辦?

    他又該如何向墨兒解釋這其中的諸般緣由?

    這些理由解釋起來太長,太年輕,太衝動,太匪夷所思,但是到了那時他又該如何去麵對於她呢?

    她是否又會原諒他呢?

    還有,為何他取走了“攝魂蓮華”一事會為沈晨所知曉?當日他對師尊長跪不起所為何事為何又會被沈晨所獲悉?

    他當日並沒在他人麵前明言,師尊也不會將此事說與旁人知曉。究竟沈晨是如何得知的呢?

    雪靈染彎下了花莖般優雅纖修的頸子,泛白的指節去重重地揉了揉眉心的皺褶。有一刻間,他就彷如是一個無助的孩童般,迷茫著一雙絕美的眼睛,看著榻旁那一盞燃燒著的藍色火焰。

    是他錯了嗎?

    師尊說他天真。

    他果真是太天真了?

    有些事情不可逆轉的,如若他一心一意強行逆轉了,又會如何?將厄運轉到他自己的身上來嗎?隻要能替她擋下一切的災難與不如意,那又如何,要如何,便如何吧!

    雪靈染的目光漸漸地再次堅定了起來,唇角又卷出了一抹宛如雪花初綻般純善清透的笑意。

    忽然,眼前一點銀光輕爍。

    他驀然回神,縱然是有些遲了。麵前一柄無聲無息的劍驟然遞到了他的麵前來,一點劍光在眼前虛晃,卻又淩厲無比,夾風帶雨,卷著一股肅殺之氣朝他直直刺來。

    雪靈染腳尖在地上虛點,當即騰空而去宛如一朵青雲輕盈如飛。他拂動寬大的衣袂去蕩開了來人的劍,身子斜飛,右手探出,當即在旁邊的牆壁上“叮”的一聲抽出了一柄明如秋水、寒如三冬的長劍。

    他手中長劍斜擊,又立刻擋住了對方再次刺來的劍尖。目光一抬,隻見對方黑衣蒙麵,雪靈染心中當即一凜,旋即想起了朝陽台的刺客。心中更是不放心鳳墨影此刻的處境,雖然明知她身邊有紫珞與北堂渺相護,還是不由心生憂慮。

    下手之間不由一連強攻,殺得對方反而連連敗退起來。

    雪靈染無心戀戰,隻求速戰速決,才好脫身去察看鳳墨影的情況。他此刻不知這個刺客本意是在他,還是隻是有意牽製住他。並且來得如此忽然,又能避開暗衛的防線,不由心中更是警鈴大作。

    手中之劍連連擊出,更是手不容情。

    很快,對方便被他打得支架不住。

    “唰”的一聲對方便被雪靈染一劍刺穿了右手衣袖,劍尖直入皮肉,當場鮮血長流。

    對方腳步一退,隔劍反擊阻擋了數下後,恰巧如算計好了般退到了窗旁,他縱身一躍,身法極快地便閃出了窗外。腳步幾點如鷹鰩般上了屋脊,又是身形一展,追風逐電似地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雪靈染追出窗外,落在庭院中,一時間拿不清對方的用意。

    一來,窮寇莫追;二來,他有更擔心的人。

    他反手將掌中的長劍擲回了寢殿之中,腳步一點,亦如白鶴般上了屋簷。身法極快地朝鳳墨影居住的“來儀宮”飛掠而去。

    雪靈染貓在黑暗中,瞧住“來儀殿”內一切如常平靜,不由眉心微蹙,更拿不明白對方的用意了。他凝神傾聽了片刻四周的動靜,也並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動異響。

    隻有一個白色的身影快如閃電般地朝他掠來,站定一瞧,果然是北堂渺。

    雪靈染立刻截住來人的話,急聲問道:“你一直在此?”

    北堂渺搖頭道:“在‘落梨宮’。”

    雪靈染眉眼一凝,身影飛掠,朝一旁跟著他躍下的北堂渺,輕之又輕地道:“方才有刺客潛入了‘白露宮’,‘來儀殿’中你可曾察覺出異樣來?”

    北堂渺眉梢一動,肅然道:“並無異動。”

    雪靈染疾步悄聲走近鳳墨影的寢殿,在窗外靜聽了一瞬,才掀窗翻入。水青雲裳穿過前殿葳蕤明晃的燈火宛如離弦之箭般飛掠過,似乎都不曾留下過影子來。待到了層層輕紗前,燈火稍顯昏暗,仍是健步如飛,他穿簾而過,一趕至榻沿,隨即伸手輕拂開輕紗,目光就落在了鳳墨影的睡顏上。仔細的觀察了一遍,見她呼吸平穩,並無損傷,他才緩緩地放下一顆一直吊在喉頭的心來。

    北堂渺亦跟進了寢殿,卻是在輕紗簾外等著。見他手中放下了輕紗,回轉身後,麵容平靜,才也安下心來。

    兩人如同有默契的一般,北堂渺是原路出了寢殿之外;雪靈染便是留在了寢殿之中。

    雪靈染返回輕紗簾前的一張黃花梨木圈背椅上悄無聲息地坐下,目光由始至終沒有離開過重簾後榻上的鳳墨影。他心有餘悸地過了許久,皆未能真正的平息了波動的情緒與暗中的憂慮。

    腦中微微紛亂,一時理不清對方的用意何在?他隻能守著,才能稍稍地安心。

    在他們進入寢殿後逼近第一層輕紗簾時,鳳墨影已經敏銳無比的警醒了,甚至在雪靈染前來榻前察看之前,她已握住了右袖中的匕首。但他身上的熏香氣味,她實在是太過於熟悉了,很快地就判斷出了這個來的人是他。

    她不由心中好奇,閉著眼睛,穩住呼吸,繼續裝做熟睡。就是想要看看他究竟深夜如此地悄悄偷入她的寢宮欲待要怎麽樣?

    後來隻感覺到他掀開了榻前的輕紗,目光在她身上榻上逡巡了片刻,又放下輕紗,悄然離開。

    鳳墨影愈發不解地微微眯開眼睛,透過重重輕紗,隱約看到了兩個影子在寢殿之中。

    若是別人興許會沉不住氣,但是她卻沒有因此讓自己有絲毫的波動。接著便瞧見其中一人從窗旁躍身而出,離開了寢殿。雪靈染倒是留了下來,這兩個人一言不發,但似乎對彼此熟悉。

    鳳墨影心中大惑不解,瞧著直皺眉頭。

    雪靈染已往回走,在紗簾外的圈背椅上坐了下來。她靜靜地張眼瞧住他被燈火映照在紗簾上的修長影子,正自猜測不已,又聽見他極輕極輕地低舒了一口氣。似乎是不願意驚醒了她,卻又壓抑不住想要舒緩一下他自己方才緊張到了極點的情緒。

    究竟是怎麽了?

    方才可是曾發生過了什麽事情?

    才讓他半夜三更偷偷地跑到這裏來,一聲不吭地守坐在她的床前。

    鳳墨影因盯得太久,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睫,也不自覺地因出神而屏住了一刻的呼吸。紗簾外的雪靈染當即輕聲道:“墨墨,你醒了?對不住,還是驚醒了你。”聲音溫柔之中,充滿了歉意。

    她知道他若不是心慌到控製不住,絕不會輕易在方才呼氣的。回想起那時候,她拿著尖刀子在他的心口上親手刮去腐肉,他都是能夠一聲不吭地承受得下來的。如此一想,就更不知會是什麽事情才能夠讓他這麽的呼吸不穩。

    “嗯……”

    鳳墨影心中著急,忙是應了一聲,立刻就爬起了身來。她的神智雖然早已清醒了,但是那說話時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有些剛睡醒的沙啞與慵懶,也是輕聲道:“阿染,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會是半夜爬牆頭,來找我幽會的吧?”

    雪靈染輕輕牽動唇角,聽著她的後半句話,不由得俊秀臉頰上就是一熱,微微升上了些微紅暈來。沉默了好半晌,竟是一時斟酌著不知該如何地回話。

    鳳墨影卻是又掀開了榻前的輕紗簾,在微黯中朝他招著手,小小聲地喚道:“阿染,過來!過來我這邊,我們一起說說悄悄話……”

    雪靈染隔著紗簾望住她在紗簾後探出了腦袋的影子,一時間竟有點拿不定主意。北堂渺還在外麵守著的,他們說什麽隻怕也逃不過他的耳力。但她方才的語氣中分明是帶上了幾絲溫柔與撒嬌的意味,並且是興致勃勃地召喚著他過去……

    他心頭一熱,便倏然地站起了身來,不由自主般地聖徒般地朝她身姿優雅地走了過去。

    瞧住他掀開了一層、一層、又一層的輕紗朝著她走近來,一層、一層、又一層的輕紗原本在流照中顯得影影倬倬的影子越來越清晰可見,也越來越清俊秀美。鳳墨影一隻手下意識地攥住了手中的輕紗簾;另一隻手卻是輕輕地撫上了自己的心口處,感覺到身上那衣衫之下有一顆心在撲騰得歡快而急促,宛如是脫韁的野馬,似乎就要控製不住了,想要從她的嘴裏跳出來了般。

    最後的一層輕紗被一隻白皙而修長,指尖完美的手掀開的那一刹那,鳳墨影忙掩住了自己的嘴,屏住了呼吸,眼眸微微地張大了。

    他們也就半個晚上沒見吧?

    白天時還在“白露宮”裏頭,一起說了好一陣子的話呢。

    她是什麽時候開始這麽喜歡與他在一起歪歪膩膩的?

    竟一時頭腦發熱,鳳墨影就衝著他笑眯眯,近似耳語地問道:“你……是來找我的?”

    她自己也知道,這話說得很曖昧,想必此刻臉上的表情也很曖昧吧?

    雪靈染站在原地,怔了一怔,而後露出一絲笑意來,就像是那種不管不顧的釋然。他輕笑著道:“對,是的,我是找你來了。”

    是的,他已不顧一切地回到了她的身邊來了。

    此事都已經做了。

    還有什麽是不能承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