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內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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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裏的消息傳播永遠都是最快的,鳳墨影剛在愁眉苦臉、苦思冥想了幾天之後,就有人來找她談交易了。

    “青雲殿”裏,這是她第四次見秋玉琢。第一次是在“落梨苑”,北堂渺奉旨到沐王府抓他和管家,結果隻帶回了秋玉琢。當時,他還為她提供了一點線索,雖然這條線索到現在也還沒有發揮到什麽作用。

    但是他的畫技倒是很讓她為之驚豔了一把,就像是她第一眼瞧清他的樣貌時一樣,不大不小地震驚了一下。前提還是在這後宮裏居住的公子們皆是美玉明珠,特別還有一個雪靈染長得精致絕倫之餘,還恰好就長了她的審美點上了,一絲不差的。

    第二次見麵,自然是在朝堂上。秋玉琢攜了漠回蘭籽的解藥與書籍前來朝見鳳曦國的女皇陛下,並且上交了一封漠回國主的聯姻書信。這事一直按著,還沒有下文。

    不論出身高貴或低微的話,秋玉琢的風度和言行還是很符合漠回國身為盤踞江北富裕之國的皇子身份的,就算如今身為附屬國,在鳳曦朝會殿上眾臣看來,他這種謙遜有禮,卻又不恭不卑的態度,還是很讓人能感受到他代表著漠回國的氣節的。

    特別是他還敢於當著鳳曦國女皇陛下的麵送禮,每一位朝臣當日都收到了他從漠回國帶來了一片金鑲玉打造成的精致無比葉子牌,還美曰其名道:這牌要全部湊在一起才能發揮它的作用,若是一盤散沙便無可建樹,卻又缺一不可。

    而這一副牌是捏在誰的手裏?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從而,這人的心思可見一斑,絕不簡單。

    第三次相遇,就是最近在“白雲間”酒樓裏的一番應酬。那個時候是雪靈染專門安排的一場讓她暫解危機的宴席,秋玉琢頂多算一個不大重要的配角,無論如何都算不上主角。

    但就在這跑龍套般的角色裏,他又生生地展示了一番賞心悅目的倒酒功夫,讓他自己雖不至於喧賓奪主,但多少也有點讓人留下了一個好的印象,十分懂得“脫穎而出”的精髓。

    人精啊人精。

    在皇族中修煉而成的人精,各種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又恰如其分地引起了別人對他的注意。

    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吧。

    想想他的身世,若不是自小修煉鑽營,怕是早已被人踩到不知哪個旮旯角落裏頭去,任人欺淩了。雖擁有著皇子的身份,隻怕也隻是一個在皇宮裏討著飯食過日的乞丐而已。

    也怪不得他要汲汲營營於求存。

    這第四次見麵,鳳墨影平靜如鐵塔般鎮在主位上,平視前方,眼神裏帶著一點審研,和一點肅然。

    秋玉琢在紫珞的宣唱聲中,步伐從容地跨進殿中來。他前行幾步,依著鳳曦國的禮製朝著鳳墨影行了一個君臣之禮,口宣:“參見陛下!陛下萬安。”

    “起來吧!”鳳墨影淡淡地開口道,一時還弄不明白他的來意,打算是靜觀其變。

    秋玉琢言謝之後,姿態優雅地直起身來,頗有幾分玉樹臨風的意思。

    “不知玉琢是有何事要稟告於寡人?”鳳墨影正色道。

    秋玉琢淡淡一笑,謙遜道:“自從那一夜在‘白雲間’聽聞陛下要開設國子監,招攬天下才人文士,臣就心中動容,一直想要為此而略出綿薄之力。”

    “哦?玉琢亦是心懷天下之人,不知可有何良策襄助於寡人呢?”鳳墨影挑了挑眉頭,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問道。

    秋玉琢不卑不亢地道:“今日與青公子相談,才得知陛下正在為籌建國子監一事而煩惱,故玉琢今日前來意欲襄助於陛下一臂之力。”

    鳳墨影毫不意外他會知道此事,不管他口中的說辭是真是假。這麽一個會鑽營的人,要不知道這些消息才是心裏有鬼了。她此刻並不說話,卻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秋玉琢笑著朝門外拍了拍手,叫喚道:“抬進來!”

    門外的紫珞溫聲看向鳳墨影,見她頷首準許了,才讓秋玉琢帶來的人抬著一隻黑漆的木箱氣喘籲籲地進了“青雲殿”。鳳墨影一瞧這些木箱,和當日他進貢時裝書的木箱一模一樣。

    但瞧那幾位身材雄壯的大漢,竟抬得腳步有些蹣跚,額汗淋漓,她不由再次將目光落在了那一隻木箱上,細細地斟酌了起來。

    幾位大漢弓腰行禮退出去後,秋玉琢才慢悠悠地將那一隻木箱給打開。鳳墨影抬眸望去,隻見裏麵碼得整整齊齊冒出頭來的依然是一疊疊的書籍,並無甚稀奇。

    隻是這人不可能已經捐了一次書了,又來捐一次書?

    那豈不是自討無趣,閑的無聊?

    她正在思忖著這裏麵的內裏乾坤,便見秋玉琢已經搬開了麵上的一疊書籍,堆到了一旁去。他微微一探身,伸臂從裏麵又掏出一本書籍來,正麵朝著鳳墨影,一手捧著那本書籍;一手慢騰騰地將書籍掀開了幾頁,露出了裏麵的內容來。

    果然,鳳墨影眼裏映落了一片燦然生輝的珠光寶氣。那一本書裏竟然挖空了心,裏麵藏著各式各樣的一堆珠寶,她雖然能不大動這些玩意,但前生好得還是見識過一些的,就這樣看著也覺得那些珍寶珠光瑩瑩,想來必然也是價值不菲。不然,這個人也不會如此行事。

    難道,這些都是他從漠回國的皇宮裏帶過來的?按理說,漠回國主想要進宮,必然會在書信中言明自己進宮的數目和物品名目,以防中途被人貪贓,或是掉包。但是那一封書信裏提及的東西,紫珞早已領著宮女們清點清楚,並上鎖了庫房裏去了。

    眼前的這些,明顯是多出來的。

    然而,這些多出來的來曆不明?難道竟是這個人在漠回國宮裏偷運出來的?他早有所謀,如今向她捧上這些又是意欲為何?

    她不得不謹慎處之,故意遲疑著道:“這些是什麽?”

    秋玉琢微微一笑,眼睛眯成了極為好看的弧度,低沉的聲音道:“這些是母妃送與臣僅作傍身之用的細軟。”

    母妃?

    這分明就是場麵話。他的母妃是何許人,在漠回國中的地位如何,怎麽可能拿得出這種級別的珍寶?

    這擺明了就是睜眼說瞎話呀!

    鳳墨影當下並不做聲,隻靜靜地望著他半晌,才說道:“既然是你母妃的一番心意,玉琢還是將它們好好收藏起來,以作不時之需罷!”不說真話,你就拿出去,滾蛋!

    隨便說一句話,也打算打發了姐姐嗎?

    秋玉琢卻是不急不緩地道:“如今就是臣的不時之需,而這些珠寶臣亦不敢藏私,願意進獻於陛下用作籌建太子監一途。這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大事,亦是為我漠回國進獻一分力之事,若為父皇母妃知曉,必然也會讚同臣之所作所為的。”

    父皇母妃?他將珠寶偷運出來,若又將此獻給了鳳曦國籌建太子監,這事給漠回國主知曉自然是再也無法再追討他的罪責,可能更是要在麵子上表示自己的大度與自願,傳書來大大地褒獎他這個大仁大義的兒子一番。

    鳳墨影肚子裏不由好笑,這個兒子竟然這樣地算計自己老子,而且還算計得不留餘地,又為自己爭取了立足之地,與極大的麵子。

    本來就這樣過來鳳曦國聯姻,又被人晾在一旁,是一件非常尷尬的事情。但是這人明顯早已看穿了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自己早已為自己謀算了一條出路,果然是掙紮於皇族傾軋中生存的人,步步為營,事事斟酌。

    忽然,她對他倒是有些同情,又有些同病相憐之感,雖然她這個身份是迫不得已地承受著的。

    但若論處境,其實也是一樣的艱難,步步維艱。

    如此,她不由緩了緩神色,道:“難得玉琢有如此熱忱之心!”這一批珠寶她鳳曦國要吞下,倒也是能吞下的,而且這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然而她如今籌建太子監確實是抓襟見肘,在錢銀上一籌莫展,總不能為此加稅,加重百姓們的負擔,不然這與前女帝的剝削又有什麽分別。

    更何況漠回國也算是鳳曦國的附屬國了,讓他們為了此事進獻一分力量確實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雖然這個過程有點曲折,但總體上明麵上說起來,是他們的皇子進貢的,又和鳳曦國沒有什麽關係。

    鳳墨影手指頭在案麵上敲了敲,語氣一轉又道:“可是這點珠寶對於籌建太子監來說也是杯水車薪……”她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麽能耐,就這麽一箱珠寶就要她出麵來包庇他,給他一條出路?

    秋玉琢仍是唇角微笑,不驚不懼地道:“臣所有自然不隻這一箱珠寶,隻是陛下有是否認可臣為此做出的功績呢?”

    這是有所求了?終於說到了重點。

    鳳墨影頷首,也決定與他明豔不說暗話,開門見山道:“玉琢心中想要什麽樣的褒獎呢?”

    秋玉琢眯了眯眼,眼瞳烏漆瑩亮,向她認認真真地躬身一禮。

    鳳墨影心中不由也騰騰的一跳,擔憂著他千萬不要提及聯姻一事。不然,這一件事又要陷進了進退兩難的境地裏頭去了。要知,如今雪靈染已是她心中無二無別的選擇了,斷不能再納一人入宮的。

    “太子監開設之後,臣自請任職其中,還懇請陛下準許。”秋玉琢語氣恭謹地道,除了方才的從容不迫外,還帶著了一絲的鄭重其事。

    聞言,鳳墨影心裏登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人果然乖覺!入宮難,但要任職太子監這就容易多了,簡直不要太好商量了。她旋即臉上就露出了一絲真心的笑容來,肯定地道:“寡人準奏!”

    “謝陛下恩典!”秋玉琢當時朝她跪下行了叩拜之禮,讓鳳墨影為之一驚,感覺仿佛這人是在感激她給了他一個安身立命之處般的大恩似的。頗讓她有點受寵若驚之餘,又對此人有改變了一些不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