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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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墨影反身與之背道而馳,展開雙臂宛如鷹鰩般飛向了宮牆,幾欲逃離這一座囚困住她的皇宮。外麵的天地有多麽的寬闊,這一座皇宮就有多麽的狹小。

    往日雪靈染曾問過她想要什麽,那時候她還不曾認真的想過。而此一刻的情緒奔潰,爆發出來,她隻想不顧一切地逃離這裏,逃離這一座諾大的囚籠。鳳墨影真切地感受到流動在自己血脈裏的強大內勁,就似已經抓住了逃離這裏的資本與勇氣般,一口氣奔向了宮牆,避開了暗衛與鳳翎衛,逃出了宮外去了。

    夜深人靜,周匝一片漆黑如墨。

    前路茫茫,她躑躅於街頭,一時間亦不知是該何去何從?

    她緩步逡巡在長街上,這一些時日以來的努力卻是一遍遍地閃現在心頭。她真的要這麽一走了之嗎?她真的能就這麽不管不顧了嗎?

    屆時,帝皇失蹤,皇宮與朝堂必然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太子監與太學院又要怎麽辦?好不容易讓鳳曦國中的貴族退了一步,讓天下文士能人有了出人頭地的盼頭,她就要如此中斷了,扼殺了他們剛剛才半信半疑地冒出來的希望嗎?

    心中糾結,而又是一片茫然。

    驀然回首,自己依然是孤身一人行走於這個原本就不屬於她的時代裏。本來以為的雙影相依,原來也不過是她的南柯一夢。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座開闊的府邸前,兩旁石獅崢嶸威武,在陰沉的夜色中尤自顯得氣派非凡。

    鳳墨影莫名地停下了腳步,抬眸去看。

    隻見大門匾額上書著“大將軍府”這幾個鐵畫銀鉤的金字,她側臉一眯眼,想起這裏正巧是前女帝賞賜給當時立下了大功勳的容白的府邸。她心底忽如其來地湧起來了一股衝動,當即拔身而起,運起內勁,腳下輕點,宛如紙鳶般越過高牆,貓一般潛入了將軍府邸。

    她在屋簷上躍向後院,一一避過了夜裏守衛的巡邏,向著主人的臥室尋來,漸漸逼近。

    容白在睡夢之中忽然警惕,一股殺氣驟然朝他的睡榻疾風驟雨般的襲來。他雙眸猛然張開,伸臂格擋,對方一掌砍在了他的左臂上,頓時隱隱吃痛。他迅速翻坐而起,飛身下榻,踢向了來人。

    黑夜中,兩人你來我往,瞬息間過了十數招,全是拳腳的功夫。

    容白心中莫名就覺得怪異,對方不似想要取他的性命。手上不但沒有握著兵刃,而且是招招使盡了力氣朝他砸來,仿佛是千斤巨石不斷地想要推到了他的身上來一般。

    對方的一招一式,漸漸地讓他明晰而又心驚。

    一種熟悉之感油然而生,他疑惑地低喚了一聲:“陛下?”

    鳳墨影嗤地一笑,低聲喝道:“不要說話,專心對敵。你家哪裏地方比較開闊,你這小臥室打得不過癮。”

    容白一聽她的聲音,心中便更是確定了,沉吟了半晌道:“後花園中有一處桃林……”

    “帶路!”鳳墨影果然地道。

    容白遲疑了一瞬,便推門而出,當前引著她往後院桃林而走。

    兩人縱躍上將軍府的屋簷颯若流星,如履平地。不過轉瞬之間,便來到了桃花林之地中,此地開闊,桃花圍著種了一圈,中央竟留出了一塊平地來。平時不知是用來賞花賞月吟詩作對用的,還是留來練武的?

    此刻已然近秋,不是時節。林中沒有半朵桃花,倒是落葉紛紛,在夜風之中簌簌輕響,亦別有一番靜幽意趣。

    月色蒼白,落在鳳墨影的臉上,隻映得她的一雙眼睛烏黑清湛,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他。

    容白心中不解,清俊的臉龐上眉頭輕皺,朝著她雙手揖禮,再次開聲道:“陛下深夜造訪,不知是否有要事傳訊?”

    鳳墨影咧嘴一笑,目光深沉,說道:“什麽事也沒有,寡人就是來找你打架的!”她話音一落,也不再與他多廢話,直接是又欺身上來,重拳朝他襲出,不容他分神說話。

    容白心中一凜,一時心中摸不準她的意圖。

    轉瞬間他邊擋邊退,又與她過了十數招,每一次的招數皆是熟悉無比。如此一通下來,心中的另一個疑竇卻是豁然開朗起來,之前京中的種種傳言,以及陛下不同以往的態度,都讓他產生了或多或少的疑心。

    但是此刻他們便似往昔在校場上較量一般無異,對方的一招一式皆嫻熟於心,但每一次的淬煉,又讓彼此有了一番不同的見解與得益。

    “不要畏手畏腳的,今夜就命令你必須痛痛快快地與寡人打一場,不可欺君偏讓!”鳳墨影看著他隻顧躲閃回避,心中愈發地氣悶,不由恨聲道,拳腳之中更是勁道勃發,虎虎生風。

    容白聽她以下軍令般的口吻言語,不由應了一聲:“諾!”

    當即腳步一錯,身形逼近,拳腳變換,已不似方才的一味退讓。

    兩人力道懸殊,鳳墨影就是仗著深厚的內力、狠戾的招式以及她此刻鬱悶到了極致隻想找個理由來發泄的心境,不顧疼痛的揉身而上,就算是臉上、身上被砸得拳拳到肉,吃痛不已,她也是咬牙不懈。

    第三道身影宛如羽毛般輕飄飄地落在了將軍府後園的牆頭邊上,他隱身在樹林陰影裏,皺著眉稍看住桃林中比劃著的兩個人。

    師尊說通過寶鼎試煉看到了她的一些過往,確實是皇家中成長的記憶,一個人的記憶是騙不了人的。

    但為何他心中依然覺察出她的異樣,覺得她並不是以前的那一個女帝?是他魔障了嗎?還是有什麽遮掩住了真相,讓他看不清眼前的人?

    看住那兩人淋漓痛快地打了一場,他眼中竟凝起了一絲不解,以及……羨慕?

    鳳墨影揉著疼痛到幾乎讓人麻木的手臂,還有那疼得牙齒都似乎要鬆動了的臉頰,卻是笑得放肆恣意張狂。伸手指著同樣掛彩的容白,點了一點他道:“好你個容白,果然還是和以前一樣,說不讓就讓!喂,你家還有沒有酒?寡人口渴了。”

    口渴?是要喝酒的嗎?

    容白撇唇一笑,挑了挑眉頭,道:“陛下,你確定?今早不上早朝?”他看了看天色,搓著吃了一拳的下巴痛處。

    鳳墨影大聲罵道:“你這廝少廢話!上不上早朝是爾要管的事情嗎?還不快快去上酒來!”

    容白無奈地一笑,爽快地道:“好,陛下且等著,容白即刻就去拿酒來!”他話音方落,就已飛身而起往來路回去。

    鳳墨影看住他漸行漸遠的背影,方才還掛在臉上的笑容,已是漸漸落了下來。望住著滿眼的漆夜,她心裏情緒湧動,忽然俯在一棵桃樹下嘔出了一口鮮血來,方覺得胸腔中的憋屈鬱悶少少好了一點。

    她反袖擦了擦嘴,仿佛無事人般地笑了一笑。

    這一笑,卻是牽動著隱藏在高牆上的北堂渺的心,他聞著空氣中淡淡飄來的血腥氣,想起她方才的動作,不由右手緊握了起來。

    心中隻覺得茫然失措,不知她為何事傷心?為何會受了傷?還是因為寶鼎的試煉遺留下來的傷害?

    他心中不禁愧悔了起來,目光一瞬不眨地望住她站在秋風漫起的桃林裏的身影,孤清而纖細,讓人無端地生出了一絲憐惜之心來。

    北堂渺驀然睜眼,驀然地怔住。他是什麽時候擁有了這樣的心思?從不近女色的人,竟對自己的契約人起了別樣的心思?

    他的手指微微地顫栗發抖,自己也覺得不可置信。

    當看見容白的身影再次由遠而近的時候,鳳墨影的臉上又揚起了恣意的笑意來掩飾住了自己眼底的悲傷。

    容白似毫無所覺地落在了她的麵前,將手中的一壇酒拋向了她,笑著說道:“這是‘仙京玉露’,陛下賞的,如今便借花敬佛吧!”

    “你這是吝嗇小氣,還是借故向寡人哭窮,顯擺自己的清白?竟然那寡人賞的酒回敬於寡人!”鳳墨影將酒壇接在了手裏,口中仍舊是不忘打趣他道,一麵便將酒壇拍了開來,仰頭灌了一口。

    容白被她揶揄地怔了一怔神後,問道:“味道如何?這已經是將軍府裏最好的酒了,陛下還是嫌容白吝嗇小氣?改日陛下可將更好的酒賞賜給容白,那麽下一次便有更好的酒招待陛下了。”

    “想要討賞?”鳳墨影轉頭望他一笑道:“等你立功吧!無功不受祿,平白無故地寡人也不能隨便賞賜你呀!”

    “好!陛下但有所命,容白赴湯蹈火,義不容辭!”容白亦拍開了酒壇與之對飲,豪爽地應聲道。

    喝了酒後,他的眼眸愈發地清亮,仿佛被佳釀洗禮過,又仿佛是被這一刻的熱血所熾熱,容光煥發,顯得別樣的崢嶸傲骨。

    鳳墨影眯眼瞧了他一瞬,這樣熟悉的軍人麵孔,不禁讓她會心一笑。她舉起酒壇與他的相碰道:“今晚,與你不醉不歸!你今夜所說的話,務必一言九鼎,駟馬難追!”

    “不醉不歸?”容白眼瞼微揚,反問道:“陛下當真是不上早朝了?”

    “少廢話!再去搬幾壇酒來,快去!快去!”鳳墨影幾個回合後,已經將一壇酒喝了快要底朝天,不由又去催促他道。

    容白遲疑了一瞬,道:“陛下,可是遇見了什麽為難的事情?可否讓容白為您分憂?”

    鳳墨影斂眸一笑,唇角的笑紋緩緩揚起,低語道:“若寡人說,讓你陪著不醉不歸就是為寡人分憂了呢?”

    “那好!容白這就去拿酒!”容白這次毫不遲疑地道,容色赤誠而堅定,目光中的關切一閃而過,卻是無聲無息。他將手中喝空的酒壇一拋,便又以更快的身法朝著來路去取酒了。

    鳳墨影此刻竟有一絲莫名的動容,他不探究,不婆媽,坦誠而直爽,讓她相處起來渾身舒泰。

    北堂渺遠遠地望著她不要命地灌酒,心底裏卻似繃緊了一條弦。但是他此刻是要以什麽身份,又有什麽資格前去勸慰於她呢?

    若她知道書房中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他還算是一個背叛者呢。這一個認知,讓他心底裏不由自主地瑟瑟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