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相對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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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幕幕景象在她腦海中翻滾閃現,零零碎碎的片段逐漸湊成了一幅幅的往事。鳳墨影心頭泣血,雙手緊緊攥住了身上的衣裳,她臉色漸漸蒼白,神智漸漸趨近於崩潰的跡象。

    北堂渺皺緊了眉頭,忍不住用密音喊了一聲:“師尊!”

    聞人雲邈受到了他的幹擾,心神微震。此刻又聽聞殿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有人說話道:“為何關了殿門?”

    殿外的紫珞回道:“陛下正在歇息。”

    門前的人道:“她又趴在案麵上睡著了?”語音輕柔落下,腳步前行,便要推門而入。

    北堂渺已然聽出來人正是雪靈染,以他的身份,必然是會入殿查看的,不由又警示了一聲:“師尊,必須走!”

    聞人雲邈聽出了他聲音中的焦急,便當即緩了內勁撤了陣法,衣袖一卷收起了擱置在鳳墨影身上的紫晶鼎爐。他腳下極快、灰影一閃,與北堂渺一道離開了書房。

    當雪靈染推門而入之時,有些異樣地皺了皺眉頭。他環顧四周,不見鳳墨影,腳步急切地走向屏風之後。

    在看到她躺在了軟椅上闔目而睡時,才驀然鬆了一口氣。

    雪靈染緩和了焦急的臉色,走上前去,伸手撫了撫她的發頂,目光柔和,而微微帶笑,目中凝著心疼。

    睫毛輕輕地顫動了幾下,似有所感般,鳳墨影徐徐地睜開了眼睛。她第一眼看清的,便是雪靈染的那一張清逸絕色的臉,以及他眼底不曾隱瞞的寵溺。但在這一刻看來,往日的種種甜蜜,她卻忽然覺得惡心,以及諷刺無比。

    方才,她是做夢了?

    但那麽真實,真實得就像是她曾經親身經曆過,而不知為何遺失了的記憶重新回到了她身上一般。

    她汗濕重衫,心上的錐疼仍是那麽的清晰無比。原來,她以為自己是從朝陽台事發之後才與他相識,但在方才忽然回憶起來的往事之中,並非如此。兩重記憶,卻是絕然不同的走向,就像是有兩個時空在她的記憶中重疊了一般,究竟是怎麽的一回事?

    她有些懵然地出神,回想著方才的“夢境”,思索著當前的疑問?

    雪靈染見她驟然醒來,還未來得及說話,便首先瞧見了她眼中不曾朝他露出過的厭惡神情,而這種冷嘲的神情又似曾相識地在他眼中重現,與他刻意塵封在某一處記憶中的重疊到了一處,恍如昨日。

    這種認知,讓他的心髒驟然一陣緊縮。

    他嚐試地喚了一聲:“陛下……”

    鳳墨影繼而重新回神,抬起眼眸看向他,紅唇翕張,切齒說道:“‘你無需謝我!若有來生,我隻願不再與你相見!’你可還記得?”

    聞言,雪靈染的臉色驀然蒼白如紙,目光灼灼地看住她。似乎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之極的人;又是在看著一個熟悉無比的人,他勉強的一笑,說道:“墨墨,你是做噩夢了嗎?這是在說什麽胡話?我是靈染啊……”

    看著他純善無比,略帶受傷的眼神,鳳墨影不由晃了晃神,感覺自己不似真切的一般。

    她虛幻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拍出一掌在身旁的案麵上,檀木小案瞬間粉碎成泥,落在了地上。

    她不是在做噩夢,而是真切地回想起了許多東西。

    其中包括如何運用內力,以及……

    鳳墨影再次麵對著雪靈染,她深吸了一口氣坐起身來,看著他道:“雪靈染,我此刻不是在做夢,而是真切地回想起了許多許多的往事。其中包括了與你的孽緣愛恨,尚未知曉我為何如今還會身在鳳曦國,為何竟又會與你糾纏不清地在一起,但是你曾經對我的虛情假意以及狠心絕情,卻絕不是虛假,也不是我的錯覺。隻是你憑什麽一廂情願地將它們抹殺掉了,當初你一意孤行地對我下毒手,如今又任性妄為地想要再次操縱我的感情嗎?”

    雪靈染的臉色一點點地冰冷凝結起來,他對她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就像是被冰雪凝固的雕塑般,靜默無聲地凝視著她。

    在看見她眼中的痛恨與質問後,心中瞬間似被穿成了漏篩子。他也有這麽的一天。他唇角微掀,自嘲地一笑勾起麗的笑,端是瑰姿豔逸、儀靜體閑,實際卻是呼吸窒息,一時驚得失語。

    “可憐、可悲、可笑?”鳳墨影冷眼旁觀著他笑得如三春紫妍的容色,冷笑道:“何必再惺惺作態?騙了我一次還不夠?再來第二次亦是手到擒來,你心中沾沾自喜?但我已不再是往昔的我,還請你自重!你我依當日所言,一刀兩斷,再無瓜葛,老死不相往來!

    “……”

    雪靈染咬緊了下唇,渾身顫栗,心頭百轉千回,卻不知該在她這樣的語氣,與這樣絕情絕意的話語中說些什麽出來。仿佛一經出口,什麽話都成為了祈求,成為了狠狠的諷刺,成為了他們之間的誤解,成為了她對他的一句句錐心的挖苦。

    “我沒有給你上香,沒有為你守靈,沒有愧疚終生,亦從沒有私自去見你一麵。”雪靈染錯開了眼眸,聲音飄忽如煙氣般地道:“我願意眼睛一直壞下去也不違背你當初的意願,不再相見。但是你說,你想要看見我眼睛裏有天地星辰;你想要在我眼睛裏看見你的倒影,這些話,是不是你曾說過的?”

    “你此刻反悔了嗎?”

    “對,我此刻反悔了。”鳳墨影心中似被人緊勒住,她咬牙低語道:“你不過是欺我忘記了,才讓我說出這樣的話來。但如今,你還想要蒙騙我什麽?我既然說過,來生不要再與你相見,就不會再重蹈覆轍。不管你再次接近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都請你從此離我遠一些。”

    似有些什麽,在手中滑走,再也抓不住了。

    雪靈染動容地上前一步,躬身彎腰,雙手握上她的雙臂,蹙眉對視著她,一雙眼睛宛如清池流波,動人心魄,血色飽滿的雙唇極快地翕動:“墨墨,我沒有騙你。這一次,我是真心真意地想要來償還與你,補償你這一生一世的平安喜樂,真的沒有半分虛假,你相信我!相信我,好嗎?”

    聽他低聲下氣地相問,要是前些日子,她早已要點頭答應他了。他說什麽,她都會答應他的。

    可是,此刻不一樣了。

    他本就騙她至深,欺她至死。

    如此,怎麽可再原諒!

    鳳墨影抬手揮開了他的雙手,唇角凝了一絲絕豔的笑意,冷然道:“雪靈染,昨日之日不可追。若昨日欺你騙你的人是我,你可會原諒?可會原諒自己的一片真心任人利用踐踏?可會原諒自己的一腔深情換來對方的置之死地?你可會原諒?”

    雪靈染長睫顫若抖篩,眼中熱意湧動,紅絲滿布,雙手僵在空中緊握成拳,上下貝齒咬緊幾乎欲碎。

    “不要再演戲了,你在我的麵前演的戲還不夠多嗎?”鳳墨影拂衣而起,離開了被他身影圍困的陰影,逃也似在走了出去,暗中深吸了一口氣後,狠聲道:“雪靈染,你不要再在我的麵前,讓我惡心你了!”

    她摔袖轉身走出了屏風,高聲叫道:“紫珞!”

    殿外的紫珞趕緊回聲相應:“臣在。”

    “將雪公子請出‘來儀殿’!往後不許再讓雪公子踏進‘來儀殿’半步,若有違令者,斬立決!”

    鳳墨影極快地落下命令後,隨即腳底生風地離開了書房,不再回頭看顧他哪怕一眼。

    雪靈染聞言,倏然轉身,隻來得及瞧見她決然而去的背影,半分柔情牽絆皆不再存在。

    “墨……”他未及出口的另一個字被無聲地吞沒,伴隨著洶湧而至的血腥氣息咽了下去。

    “我錯了。你給我的便是永無法原諒嗎?”

    紫珞心中不解且詫異,往日陛下與雪公子有多麽恩愛,此刻她就有多麽震驚。但是卻絕對地服從命令,麵無表情地上前朝著仍然呆立在殿中的雪靈染,聲線並無起伏地道:“雪公子,奉陛下懿旨請回宮吧!”

    她似乎從未見過雪靈染如此失魂落魄的失色模樣。在她的印象之中,這個人從來都是清冷的,矜貴的,優雅的,從未在人前失態,亦從未在人前流露出過哪怕一絲的軟弱。

    但在此時,在這一刻,他卻是無法控製住自己的表情般,雙目中忍不住流露出了悲傷欲泣的神色來。那一雙凝萃碧波的眼眸,仿佛要承載不住此刻的情緒般,坦然無暇地傾瀉出了他心底的疼痛。

    叫人如此望上一眼,心中也忍不住隨之繃緊。

    紫珞忙是低下了眉睫,不敢多瞧,唯恐自己會犯了什麽禁忌似的。

    雪靈染轉了轉眼睛,將眼眶中幾欲橫流而出的水汽收斂了起來。他默不作聲地朝著書房外筆直地走了出去,背影挺拔而使人望之孤峭,儀態端方優美,不曾有過半分的差錯,卻又是那麽的倔強。

    仿佛就是一竿驟風急雨也無法摧折的碧翠青竹,一襲青衣飄飄蕩蕩於夜風之中,依然翩然如仙。

    隻是仿佛,多了一絲的落寞與及沉寂。

    孤傲,有時候也抵不過現實。

    雪靈染噙住一嘴的血腥,一步步地在黑暗中朝著“白露宮”走回去。心一如夜風般,透體冰涼,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的暖意。他的光明與火焰終究還是離開了他,終究還是厭惡了他。

    塵封的往事一旦揭開,便隻有血腥與塵土飛揚。縱然他再悉心地掩蓋,終究還是紙包不住火地將一切溫暖撕碎,付之一炬燃燒殆盡,隻留殘灰。

    在“來儀殿”屋脊的最高處,始終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他的背影,淫浸在蒼白的月色裏的臉龐亦如月色般蒼白,長睫微眨。她為此滴落下了一顆眼淚。怎麽能絲毫沒有感情,畢竟他們亦曾經一起經曆過了許多的事,但如今,憶起了過往,她不得不與他分道揚鑣,不想要姑息養奸。

    前車之鑒,引以為戒,縱然是有萬分之一的存疑也不能容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