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1章 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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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實,這個方略實在過於保守了。陸飛從潦草的紙張裏找到一處之前的推斷,這個方略是無法對遼軍造成任何威脅的。

    首先僅靠楊延昭部騎兵主力野戰不敵遼軍,追出去打不贏;隻能憑借涿州堡壘工事、呼延讚部三萬五千精銳步兵圍繞涿州城附近進行角逐。不可能進攻打贏,大敗的可能也很小……立於不贏之地。

    正麵不能對遼軍造成威脅,張江若要出擊受到的威脅也就更大。

    陸飛站了起來,在桌案前來回踱著步子,他已經沒有心思掩飾此時的緊張和壓力了,沉吟道:“朕以為遼軍的目的不是為了決戰、可能有別的陷阱變數,但若咱們太束手束腳,又會陷入極其被動的局麵。”

    陸飛忽然站定腳步,看著牆上的圖。此時唐軍第一線四個城沿東西擺開;霸州是大本營位於黃河南岸,距離德陽縣最近。可用於野戰調動的兵力部署:東麵新城、津州是劍南軍和西南軍五萬多步騎;西麵涿州、德陽較近,各有禁軍步兵三萬五千;霸州有步兵二萬……騎兵主力在德陽,張江近一萬虎賁軍騎兵在霸州。

    片刻後,陸飛說道:“下令,楊延昭、鐵捶率騎兵增援涿州,曹克明留兩萬騎兵在德陽;德陽、霸州各留五千步軍精銳協助守城,餘者四萬餘人南北向黃河對進,盡快合並一處。張江部即刻調動至德陽,休整一日,照既定方略出擊!”

    陸飛頓了頓又道:“禁軍騎兵雙馬,曹克明部不用長途奔襲不必雙馬,將多餘的戰馬調配給德陽步兵,德陽步兵騎馬向南急行軍,迅速與霸州北上之步兵聚攏!然後四萬五千人一起返回德陽,再從德陽就近向涿州聚集!”

    曹彬道:“皇上之意,要在涿州聚集大軍與遼軍決戰?”

    陸飛沉聲道:“決戰不易,但我軍一旦在涿州聚集了大軍,便能對遼軍造成威脅。”

    眾人議論紛紛。

    陸飛沉下心來……這是一種十分微妙的心理戰。在不能確定對方究竟想幹甚麽的情況下,進行積極的攻防部署,內心會感覺到風險。

    曹彬和寇準看著陸飛久久不語。

    陸飛回顧左右,目光因情緒激動而十分明亮:“若是每場都被動,總體就會吃虧。隻要實力硬有信心,有時候便要搏一搏!朕倒要看看,遼軍究竟能咋樣?!”

    此時,陸飛看向門外時,頓時被雪地裏反射的陽光刺了一下眼,外麵兩堂堂的、屋子裏卻顯得有點黯淡。

    氣氛好像安靜的積雪一樣凝固在了一起。

    陸飛是皇帝,曹彬這時卻顧不得平素的恭敬,再度問道:“皇上下旨了麽?”

    陸飛正色看著他,微微點頭。

    曹彬當即對身邊的一個官員道:“寫軍令。”

    這種直接下達給大將的軍令,曹彬用軍府大營後,又送到陸飛跟前。陸飛沉住氣,提起硯台上的毛筆蘸了蘸,認真地在幾張軍令上寫上“準奏”。

    這輩子估計沒有如此認真地寫過幾個字!

    陸飛簽完軍令,又親筆寫信,將詳細方略告知諸路大將。

    ……涿州城外,雪地裏硝煙彌漫,殺聲震天,炮聲隆隆。遼軍從四麵各處攻打,唐軍禁軍也在反攻被遼軍占領的堡壘,戰事一刻也沒消停。

    那土堡在雙方的重兵和攻城重武器圍攻下,誰也守不住,被攻下隻是時間問題。呼延讚部諸次進攻,速度較慢,外圍在拉鋸下已經支撐不住大致的防線了!

    呼延讚在塔樓上不知站了多久,他望著東邊,對援軍望眼欲穿也不過如此。他的眼睛已經瞪出血絲,嘴唇也被寒冷的空氣凍得發烏,左手緊緊把著劍柄。

    下麵有武將在焦急地罵:“德陽離涿州才多遠?就是爬也該爬過來了,他們騎馬為何還沒來!”

    部將們可以牢騷,呼延讚卻不能,他冷著臉在那裏挺著。心裏倒是有計較:實在堅持不了,全部撤進涿州城就不會有任何危險。幾萬人守城,遼軍想攻下涿州城不是十天半月能幹的事!但如此一來自己的幾萬人、在這場大戰中的作用就小了,作為戰役中重要環節的大將,呼延讚絕不願意被邊緣化。

    ……東麵,德陽縣四門洞開,大股騎馬的軍隊四麵出動。北、西二門的騎兵長龍向西邊大路匯聚,組成浩浩蕩蕩的人馬,雪地上黑漆漆一團。

    另外二門騎馬的步兵則徑直向南行軍,土地、河流早已封凍,連零星的村落也被積雪隱藏。大軍成十幾股縱隊,大片向南策馬而行。

    這麽多人在一塊兒行軍,卻顯得有些孤寂,大概因為除了軍隊,再也沒見人煙。在這種季節、這種局勢下,百姓們不會隨便出門。

    ……南麵,行宮大營所在的霸州,成隊列整齊的步兵徑直從冰雪上渡過黃河,向北開進。河流下遊隱隱有馬蹄聲傳來,張江的騎兵也在向北調動。

    積雪的巨大白色讓許許多多的東西都不那麽顯眼了。皇帝站在城樓上,也不再那麽引人注目。陸飛穿著宦官王方送的毛皮大衣,站在那裏看了不知多久。

    王方在旁邊小心地說道:“天兒雖然晴了,可雪晴的時候比下雪更冷哩。”

    “是呀。”陸飛隨口回應了一句。古人靠的是經驗,他倒是一下子明白原因,雪在陽光下從固體蒸發為水蒸氣,要吸熱,所以溫度還更低。

    王方又輕聲道:“皇上可得將息龍體。”

    陸飛沒吭聲,依舊觀望著遠近出動的軍隊。那些人馬遠遠看去倒有些特別,一個個都背著被子大包裹,這種天氣再怎麽輕裝簡行也不能不顧保暖。

    此時此刻,他隻是站著,心裏卻崩得比弓弦還緊!

    並非擁有了很多很多之後就不用冒險……因為舍不得賭注,就會一直處於被動翻不了身!

    但是陸飛一個人就能下這麽大的賭注,也是權勢到了一定的高度,否則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說了算。很多時代,王朝總是采取消極被動的保守策略,便是大多數人沒那麽大的膽子,沒人可以下大注。

    “隆隆隆……”遠方的馬蹄聲仿佛天際傳來的悶雷。但陸飛抬頭看時,藍天萬裏無雲,連風都很小,天地一派寧靜。

    陸飛反複思量著這天地間的動蕩,心道勝算還是不小的。隻是太重要了、壓力太大了,所以結果一刻沒有揭曉一刻就會惶惶不安!

    這種日子真的很難熬,等過去了,一定會大口地鬆一口氣。

    河東之戰、汴京兵變……許多次這樣的經曆後,陸飛都會想終於落定了,以後再也不用經曆如此艱難;不料每次都會重複。

    但這一回若是能熬過去,應該不會再有如此大的壓力了罷?除了遼國,似乎沒有人能再威脅自己了。

    ...

    “啊……”一片狼藉的涿州土堡內,唐軍武將發出絕望的怒吼,周圍全是屍體和慘叫的傷兵,幾個遼軍奚兵正按著一個唐軍士卒拿長矛猛刺,其中一個奚兵揮起鐵骨朵“哐”地砸在那士卒的頭盔上,火花都濺了起來。

    鄉軍的軍旗倒在地上,被靴子來回踐踏。

    亂兵被逼至中間的幾間房屋之間,有的人在拚殺,有的拿著弩發矢。堡門洞開,遼軍騎兵瘋狂地衝了進來,那些騎兵手裏的鐵骨朵和長矛,如同黑白無常手裏的棒子,死亡和絕望正在隨著馬蹄急速逼近!

    幾個亂兵逃進了都頭的房內,他們急忙把門關上,用背抵著木門板。有個人的牙關“咯咯咯”的響聲清晰可聞,他帶著哭腔道:“俺就知道皇糧不是白吃的……”

    躲在這裏屁用,整個堡壘就這麽大點,沒地方能躲掉的。

    都頭從懷裏掏出一隻絲綢刺繡的精致荷包來,看了一眼那幾個亂兵,甚麽也沒說。他趕緊把桌案上的一張紙吹了幾下,然後不顧濕的字跡就急匆匆地折疊在一起,把這封遺書放在荷包裏。他想了想,又摸出一塊金子放在荷包裏,然後小心地將荷包塞在裏襯袋子。

    都頭做完了這些事,抓起桌案上的劍鞘,走到門口,將劍拔了出來,跨開馬步,盯著那門板。他回頭又道:“別怕了,肯定得死,每人殺一個墊背!”

    門板良久沒動,都頭撿起地上的一副頭盔,戴在一個士卒披頭散發的腦袋上,又叮囑道:“別躲,咱們盔甲好,敵攻我亦攻,砍到他就算數!”

    但是過了很久仍舊沒動靜,連外麵的馬蹄聲和叫喊聲也小了。

    都頭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板一縫,往外一看,見地上全是屍體和呻吟的傷兵,哪裏還有敵兵?對麵那寨門空蕩蕩地敞在那裏。

    “遼軍跑了?”一個士卒顫聲道。

    都頭立刻走出房門,提劍從土夯台階上跑上土牆,視線頓時一闊。近處遼軍丟下了許多投石車、雲梯、梯子,正如潮水一樣退卻,雪原上大片的人馬都在向北邊湧動。

    視線盡頭,地平線上白茫茫的地方隱隱有一條黑線!

    都頭終於明白了,激動地回頭大喊道:“援軍來了!”

    剩下的零星亂兵和受傷的人嘶啞地喊叫歡呼起來,有的人甚至大哭。一個士卒口齒不清地說:“俺回去要把村口的王寡-婦娶了,走之前就不該罵她的……”

    ……鐵捶大模大樣地騎著馬慢跑著,左前方的楊延昭拿手掌遮在眉間,擋住當空微微偏西的陽光,眯著眼睛瞧著遠處。

    他們身後,旗幟如雲一樣飄蕩,大群的馬發出“隆隆隆……”的轟鳴。

    楊延昭看了一番,說道:“遼軍先撤了圍,再聚集馬隊上來阻擊咱們。”

    鐵捶當即痛快地說道:“楊將軍帶大隊從南邊去涿州,俺們帶兵去迎戰遼軍!”

    楊延昭道:“甚好!鐵將軍擊穿遼軍那邊的馬隊後,切不可戀戰,迅速趨近涿州、本將以便策應。謹防被圍!”

    鐵捶在馬上抱拳道:“好勒索!”

    他當即舉起手掌來,轉頭大吼道:“跟著來!”

    唐軍馬群漸漸如洪水改道一樣開始分流,前軍重騎向西北方向奔走。等兩軍分開了,鐵捶的人馬又漸漸緩慢下來,形成三股騎兵,前頭如同“品字”,又像一支箭簇。

    馬群再度跑起來,鐵甲騎士在馬背上起伏,馬蹄將地上的雪花漸起、白色的雪片如同水花一般,鐵蹄的轟鳴猶如悶雷。

    正前方遠處,擺開衝來了大批遼軍騎兵,寬闊的橫麵,對鐵捶部形成了兵力優勢,氣勢十分洶湧!

    鐵捶全然不懼,他一拍戰馬結實的臀,舉起鐵槍開始加速。眾軍跟隨,整個馬群越跑越快,大量的人馬聚在一起,這個速度已經停不下來了!

    雙方騎兵漸漸靠近,似慢實快。鐵捶的耳朵上捂著毛皮和鎖甲,卻也聽到了風聲在耳際呼嘯。地麵的事物越來越模糊,隻有兩側並行的騎兵將士仿佛靜止。

    “啪啪啪……”風中傳來了炸豆子一樣密集的弦聲,鐵捶抬頭看時,空中黑點點的由小迅速變大。“叮叮叮”的一陣撞擊聲,連他的肩上也是明顯地被撞了一下似的,但箭簇立刻被板甲彈開了。

    “殺!殺!”鐵捶肆無忌憚地大吼。

    唐軍騎兵驟然加快,三股鐵騎如同離弦的箭一般飛奔而去!此時的速度讓鐵捶激動不已,渾身的血脈都在奔湧,他瞪圓雙眼全神貫注,這樣的刺激簡直是一種享受,他覺得自己已經是不是凡人,而是力量無窮無所不能!

    “呼!”鐵捶湊準正麵靠近的一騎,手中通身鐵打的重槍直挺挺地脫手而去。“砰”地一聲巨響,鐵槍洞穿一騎的軀幹,如同刺穿一塊豆腐似的!那騎兵立刻從馬上歪倒,連後麵一騎遼兵的坐騎也“嘶鳴”跪倒。濺在空中的血霧很快就撲麵而來。

    瞬息之間,一眾鐵槍從空中飛了出去。鐵槍借著重量和戰馬衝鋒的速度,簡直無堅不摧,遼軍拿盾的都擋不住。一時間中央一團敵兵落馬,人仰馬翻慘叫四起,那場麵就好像敵兵衝過來踩到了陷阱一樣!

    “霍……”唐軍前軍將士齊聲怒吼一聲,聲勢立刻壯大,怒吼聲震動天地。將士們士氣高漲,奮勇猛衝而上。

    鐵捶把另一隻鐵槍從左手換到右手,左手順手從背上拔出另一枝!他還來不及再次投擲,已經衝至遼軍馬群內,順手便一槍向右側一騎刺去。“哐”地一聲金屬劇烈的撞擊聲,那暴力的碰撞叫四下的人聽得都心驚膽顫!

    鐵捶嫻熟地把手一鬆,鐵槍已入遼騎軀幹,兩騎迎麵對衝的極快速度、加上鐵捶巨大的臂力前擊,那遼軍戰馬上的騎士十分誇張,連人帶槍在空中倒飛出去!

    “鐺!”片刻後刺眼的火花一閃,隻見一截斷掉的鐵劍向空中飛去。

    兩軍剛一接觸,遼軍還未沒來得及憑借正麵寬度、從左右兩翼包抄鐵捶部,鐵捶已經率眾徑直突進了遼軍馬群!

    戰陣上殺聲震天,兵器亂舞。一股股馬群如同亂流的洪水一樣在衝刷奔湧,廝殺之間,箭矢在空中亂飛,還有鋒利的梭槍急速地亂竄,馬群裏不斷有人落下馬去,場麵十分恐怖。呐喊聲更是震天響,奔走的騎戰之中,沒有懦弱的人,停下來就是死!每個人都被迫成了一往無前的勇士。

    遼軍前來阻擊的人馬雖眾,縱深不夠,迅速就被鐵捶部從中間擊穿。遼軍從左右兩翼騎射圍攻,後麵追趕,兩軍的弓箭“劈裏啪啦”嗖嗖亂飛。

    鐵捶徑直向堡壘群衝了進去,唐軍騎兵紛紛進入工事區域。遼軍追至,堡壘土牆上的弩射程比騎射遠,甚至還有胳膊粗的弩炮在空中飛來!遼軍騎兵靠近堡壘十分吃虧,且堡壘群之間不好展開,追擊受阻。

    這時楊延昭部也從南邊左翼策應,遼軍已是無法阻止唐軍騎兵與涿州軍匯合。

    涿州城外,此時步騎雲集,到處都是人馬,原野上,城樓和堡壘隱隱可見,成陣的軍隊,四下匯集的馬兵讓這裏仿佛一個巨大的軍營。

    鐵捶瞧得楊延昭那麵巨大的方形帥旗,策馬過去,此時他渾身的衣甲上都是血跡,個子又大,騎在馬上十分可怖。來到楊延昭的中軍時,呼延讚也騎馬過來了、他在馬上抱拳道:“本將已恭候李點檢多時。”

    楊延昭徑直說道:“增援涿州的隻有兩萬餘殿前司精騎。”

    呼延讚激動道:“有援兵就好!兵多可攻,兵少亦可守。本將把步兵分作四陣,分列四角;李點檢的精騎居中,遼軍攻何處,騎兵便可迅速增援策應工事堡壘防禦,我軍防守可保無虞!”

    呼延讚說罷,頓了頓又抱拳道:“請楊將軍決斷。”

    一句話便分清了涿州諸部的統帥權,呼延讚還是很懂事的……楊延昭是殿前司的人,又是皇親,呼延讚是侍衛馬步司最高武將,聽令就是了。

    楊延昭看了呼延讚一眼,說道:“此略甚妙,先保涿州為上。堡壘方圓占地極廣,十幾萬人也沒法將整個地方圍死;咱們守好,也可出動攻擊。”

    可以主動出擊隻是一種可能,實際顯然進攻兵力不足。涿州兵少也能與遼軍在城外野戰,靠的是堡壘工事的支點;一旦離開附近,野戰兵力差距就太大了。

    不過,楊延昭的援兵隻是第一批而已!

    楊延昭又掏出一封字跡難看的書信來,遞給呼延讚說道:“皇上親筆書信,呼延將軍請看看再說。”

    呼延讚快速地看了一遍,抬頭道:“咱們總算能和遼人-大幹一場了!”

    ...

    幽州城東北、溫渝河沿岸,河水滋潤了許多樹木,這個季節早已凋零;但積雪掛在樹枝上卻讓凋零的樹木仿佛綻放了一簇簇團花,分外漂亮。

    村莊裏房屋上也覆蓋了積雪,仿佛被雪藏在了裏麵。

    張江騎著馬穿過銀裝素裹的林間道路,勒住戰馬激動地看著遠方。片刻後,一眾部將也策馬上來,三馬並列,坐騎上的大漢都目光明亮地盯著前方。

    連戰馬的前蹄也刨著雪地,有些迫不及待似的。

    正前方的大路上,一長串的人馬正在緩慢地爬行,裏麵還有成群結隊的綿羊、牛馬拉著的大車。

    張江轉頭沉聲道:“瞧樣子,他們還沒發現咱們。”

    沈放道:“估摸著以為咱們是自己人哩!”

    張江笑道:“這裏在遼軍背後縱深,說不定他們還真會認錯人。”

    後邊大股馬兵也緩緩地上前來了。張江頓時收住笑容,抬起手喊道:“傳令,偃旗息鼓,緩慢靠近!”

    “得令!”

    大股唐軍馬兵從林間道路出來,慢慢地向前行進,後麵出來的人馬向左右翼展開,軍隊逐漸變得龐大,中間是開闊地顯然不可能掩藏行蹤了。大夥兒都沒吭聲,偶爾傳來一聲咳嗽以及馬的鼻子裏發出的聲音。

    張江小心地從箭壺裏抽出了一枝箭矢,保持著慢行的速度繼續向前,眼睛一刻也沒離開獵物。他仿若一頭豹子,正趴在地上慢慢地接近著。

    不多時,前方遊蕩出來數騎終於發現了蹊蹺,在遠處傳來了嘰裏哇啦的大叫。道上的人群頓時出現了驚慌的亂象!

    張江一踢戰馬,大喊道:“殺!”

    最前麵的騎兵立刻猛衝出去,後麵的馬群也加快了速度。沉默的眾軍立刻高亢地呼喊起來,馬蹄聲驟然轟鳴。

    遼軍馬隊見唐軍這般洶湧的來勢,哪願意上來拚殺,調頭就跑。張江喊了一聲,一員武將帶人追殺上去,餘者大隊瘋狂地向擺在道路上的人群撲將過去。

    遼人隊伍大亂,張江拉弓,對著一個剛從馬車裏爬出來的漢子就是一箭,那人半截身子撲到了木輪子上。

    羊群四下逃竄,遼人也撒腿狂奔。唐軍馬兵四下追殺,周圍哭叫嘈雜一片,如同人間修羅場,簡直和屠|殺沒有區別。

    張江帶人沿著道路向其隊伍更遠處衝刺,馬不停蹄,張江和沈放的箭矢都沒停過,拉弓無須拉滿,反正這些遼軍和部落牧民都沒有披甲。戰馬奔一路,弓弦“劈裏啪啦”響一路,箭矢在空中亂飛,路上的混亂的人群不斷倒下,遍地都是屍體。

    一些遼人跪在地上,抬起雙手嘰裏呱啦地乞求。唐軍衝將上去,反正也聽不懂,長|槍對著就刺了上去。剩下的人爬起來拚命跑,衝最前的一個唐軍騎兵收了弓箭,從背上拔出馬刀來,盯著一個便加速衝。

    “啊……”那遼人發出一聲絕望的喊叫。但戰馬已迅速靠近,唐軍騎兵把亮晃晃的馬刀高高舉起,等著衝近了,一刀劈下,血立刻飛濺起來。

    一股騎兵迂回至西邊,把往那邊驚慌跑的羊群向回驅趕,一路上箭矢亂飛,將羊群就地屠|宰!還有幾隻牧羊的狗夾著尾巴在那裏“汪汪汪……”直叫,也飛來了箭矢,狗都被殺了。四下裏驚慌恐懼的叫聲聽得人瘮人。

    大車上的豆子糧秣也被點燃了,蜿蜒的一路上煙霧滾滾。

    張江站在地上,把馬刀在一具死屍的的衣服上來回揩了幾下,回顧左右,地上到處都是屍首在雪地裏沾著雪片,四處血跡斑斑一片狼藉。廝殺還沒有停止,一個傷者瞪圓了眼睛拚命在雪地裏爬,唐軍士卒追上去一腳踩住他的後背,提起馬刀,向下亂刀猛捅幾下,血濺得他滿臉都是,趴在地上的人更是慘叫得如同鬼嚎。

    張江把刀放進刀鞘,叫來五員武將,指著雪地上一長串狼藉的場麵和煙霧,道:“這條路是通平州那邊的。咱們能碰到一股送糧的人馬,後麵可能還有。你們各帶一千騎兵沿路北上。”

    幾個武將抱拳應答。

    張江又分配了順序,吩咐他們殺光一切活物,速戰速決不可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