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4. 人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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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邊萬由美的事務所,還是頭一回簽下一個大小姐出身的演員。
以往她簽約的演員,要麽是為了獎品參加甄選的普通人家的少女,要麽是出身平凡的上班族,更有被高額簽約金誘惑的貧窮青年。
隻有這個木村佳乃,不僅出身好,還是被家人托關係送到渡邊萬由美這裏的關係戶。
這讓岩橋慎一從中看到藝能界生態的變化。
這個在最開始的時候,隻是匯聚了來自四方八麵的底層小人物的圈子,終於也成為了出身不錯的少爺小姐們也憧憬向往的地方,並可以想見,這種苗頭不是一時興起,而會在將來愈演愈烈。
道理再簡單不過,隻因這個社會進入了發展停滯的階段。
藝能界野蠻發展的時代,藝人的身份上不了台麵,事務所喜歡的也是出身不好的新人。
出身貧寒,意味著對出人頭地更渴望、更能吃苦,也意味著更容易受到控製。即使到了藝人翅膀硬了要挑戰事務所權威的時候,草根出身的藝人,封殺起來也更容易。
說到底,藝能界是一個從根本上就不合法的世界,這個巨大的鬥獸場,把最不值錢的小人物們丟進裏麵廝殺,為勝利者頒發獎品。
但有趣之處在於,藝能界現有的生態自誕生以來,處於支配地位的人,多是出身富裕階層。各種製作人、包括創作歌手在內,家境大多都不錯。
然而作為被支配的對象,尤其是演員和偶像,往往出身不佳,為了出人頭地忍辱負重。
隨著藝能界逐漸成為一個自外界看來光鮮亮麗的世界,出身富裕階層的人,也有進入其中一探究竟的想法。
社會發展陷入停滯,世間的變化越來越少,十年前與十年後,社會結構也極難產生太大的變化,所以,如何讓生活變得不那麽枯燥,就成為了一個問題。
當難以從普通的娛樂活動裏獲得滿足之後,出身好的孩子們,就開始把目光投向藝能界,把這個從萬花筒裏看到的世界,當成是一種別有趣味的課外活動,以及有別於一眼看得到盡頭的平穩生活的冒險。
對這些人來說,選一個知根知底的事務所托付,是理所當然的事。渡邊萬由美藝能界從業者二代的這個身份,天然地更吸引這樣的新人。
跟著這樣的老板,在某種程度上意味著舒適與安全,以及好聚好散。
……
一邊是富家少爺小姐,開始把藝能界當成一個富有挑戰和娛樂性的去處,熱衷於成為一名偶像演員。
另一邊,則是卑微的無名小藝人們,賭上性命去娛樂。
今年的夏天,創下了有史以來最高記錄的高溫。炎炎夏日,從室內來到室外的一瞬間,熱氣撲麵而來,經過炙烤的柏油路麵,熱氣順著褲管往裏鑽。頭頂烈日灼灼,不一會兒,就被曬得像打蔫的植物。
悶熱的低氣壓,叫人心煩意亂,無精打采。本就不景氣的世道,又要麵對這樣令人沮喪的高溫,心中的鬱結自不必說。
對藝能界來說,每當世間開始彌漫某種氣氛時,它們就抬起捕獵的眼睛,去抓住大眾的情緒。
世道不景氣,民放電視台先前創下了有史以來最低的盈利額,為了扭轉局勢,可以說無所不用其極。
電視劇板塊大刀闊斧進行改革,年輕的編劇被大量啟用,各種題材都被搬上黃金檔,在觀眾的投訴電話打來之前,首先要把收視率和話題度推上去。
另一方麵,綜藝節目的內容也愈加癲狂,藝人們在節目裏上天入地,無所不為。
富士電視台在進入九十年代後,一舉擊敗TBS電視台,成為民放電視台第一,其在各種節目上的嚐試更是令人發指。
六月,一檔富士電視台正在錄製中的綜藝節目,參與錄製的藝人們在毫無保護的情況下被送到半空中進行遊戲,導致一名搞笑藝人從高空跌落,造成頭部重傷。
事件被報道以後,一時輿論嘩然,關於電視台隻顧節目效果枉顧人命的各種批評激烈殺到。
但最終結果,也不過是電視台內部進行自我規範,一切停在一句不痛不癢的道歉而已。其他的電視台固然有趁機落井下石的小動作,但在整體層麵上,還是默契一致地對這一事件做了報道回避,將影響降到了最低。
說到底,在藝人的待遇這方麵,每個電視台都不敢說自己清白。電視台沉默不言,紙媒雜誌的批評也就無關痛癢。
而對普羅大眾來說,無論怎樣的新聞,不出三天,都會變成待回收的廚餘垃圾。何況在許多人看來,藝人既然靠參加節目謀生,自然要承擔其中的風險。
縱使這已經是個連富家少爺小姐都向往的世界,但大眾心裏,仍然根植著對藝人身份的成見。
此事件過後,綜藝節目照樣尺度驚人,藝人該被吊到半空中放人體風箏,還得被當成人體風箏。藝能界的殘酷就在於,無論何時,這都是一個建立在“非法”之上才能運轉下去的世界。
如此畸形的生態環境,摸爬滾打登上頂點的搞笑藝人,天性中必然認同弱肉強食那一套,否則自己都無法解釋,為何自己要承受這些非人待遇才可成為人上人。
……
“登上舞台的機會太珍貴了,藝人在這其中,是最不值得一提的。雖然很遺憾,但事實就是如此。”
成田寬之在岩橋家的客廳裏,自鳴得意地發表著對近來這一事件的看法。在他——或者在藝能界擁有權力的人眼裏,藝人不過是一些消耗品。隻要大眾需要被娛樂,藝能界就必定存在,那麽,就永遠不缺消耗品。
新的一年,成田寬之迎來高升,在電通內部,是公認前途無量的那一小撮人中的一員。這固然是他青年才俊,頗有能力,岩橋慎一在藝能界地位非同一般,對他也助力不小。淩駕於電視台之上的是“電通”,而他是需要借助各方勢力才能更好往上爬的電通MAN。
成田寬之一帆風順,在小舅子麵前,說話更親切隨意了。隻有朝子一如既往,既不過分親熱,亦不冷淡。
這是小孩出生以後,朝子和成田寬之夫婦頭一回到岩橋慎一家裏來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