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十三章 辭了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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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房俊辭官的消息傳出,陛下詔書下發至中書省,最為失望的莫過於劉洎。
雖然房俊辭去“仆射”之官職,但卻仍可參與軍機處、政事堂事務……
固然沒了“仆射”之頭銜,但“同中書門下”的職銜卻保留,所以隻要房俊坐在政事堂裏,哪怕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說,照樣可以影響政事堂的格局。
畢竟,那可是房俊啊!
更何況,“仆射”雖然辭了,但“太尉”仍在,依舊是穩穩當當的朝中第一人……
所以你辭了個啥?!
不過他也明白陛下與房俊之間的關係,縱然房俊當真請辭所有官職、落得無官一身輕,陛下也斷然不會允準。
所以他將注意力放在“鑄造局”剝離兵部這件事上。
向一旁的裴載熙招招手,後者來到近前,恭聲道:“宰輔有何吩咐?”
劉洎手裏婆娑著茶杯,問道:“對於‘鑄造局’,你有何看法?”
裴載熙苦笑道:“下官的看法很簡單,那就是一個升官的階梯啊!”
“鑄造局”之影響,早已深入大唐方方麵麵,各種軍械的研發、製造導致大唐兵革之利甲於天下,更無需提及傲視蒼穹、威力無匹的火器,而農用之農具更是壟斷了幾乎所有市場,大唐的億萬農民有八成以上使用“鑄造局”設置於各地的“鐵匠爐”打造的農具……
軍、民兩個方麵的壟斷,反饋回來便是對於政治的影響。
一大批底層官員借由“鑄造局”這個平台升官發財,不知多少人看紅了眼睛,試圖插手進去分一杯羹。
然而房俊雖然卸任兵部尚書,但繼任者崔敦禮卻以其馬首是瞻、唯命是從,導致“鑄造局”一直為房俊牢牢把持,柳奭更是對房俊俯首帖耳,外人想要進入,難如登天。
而這些年一直主管“鑄造局”的柳奭雖然遲遲未能升官,但無論資序、業績都已經積累深厚,此番“鑄造局”剝離兵部、名義上直接歸陛下執掌,勢必導致“鑄造局”水漲船高,柳奭加官進爵的日子不遠了,且必然是連升數級、扶搖直上。
身在官場,誰不眼紅?
劉洎看著自己這位中書侍郎,笑問道:“聽聞,侍郎與太尉交情不錯?”
裴載熙忙道:“太尉何許人也,下官豈敢論交情?隻是太尉平易近人,以往曾對下官有過提點。”
劉洎笑了笑,這一個兩個的都是滑頭。
本有些心思讓裴載熙給他走走房俊的關係,往“鑄造局”塞個人,趁機鍍鍍金、混一番資曆,但見裴載熙不待他開口便婉拒,便即作罷。
心裏也埋怨李承乾不夠強硬,似“鑄造局”這樣的龐然大物,豈能交由房俊一手掌控呢?
若是陛下親自執掌,自己或許還能從中橫插一手,借助“鑄造局”培養一些精於實業的官員……
*****
兵部衙門。
專屬於兵部尚書的寬大值房內,一眾官員濟濟一堂,就“鑄造局”剝離兵部展開討論。
出乎預料,如此龐然大物從兵部剝離勢必導致兵部權限之下降,然而幾乎所有兵部官員都並未因此感到沮喪,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柳奭感歎:“主管‘鑄造局’至今,看似風生水起、大權在握,實則卻好似如芒在背,‘鑄造局’已然成為龐然大物,所涉及的領域極廣,每日裏不知遭受多少人的刁難、攻訐,稍有不慎便得罪人,這幾年下官得罪的人車載鬥量、不計其數。”
說到底,便是“鑄造局”如今的規模以及所涉及的利益,遭遇太多的窺視、覬覦,身為主管,一方麵要保證“鑄造局”的利益,按照既定章程行事,一方麵又要麵對來自各處衙門、軍隊乃至於權貴的壓力,兵部衙門已經無法為其遮風擋雨。
崔敦禮頷首,道:“以‘鑄造局’之體量,從兵部剝離出去乃遲早之事,與其將來成為別人手中的政治工具,如今繼續由太尉掌控,實在是再好不過。”
現在的“鑄造局”便已經是龐然大物,將來更是不可限量,如此巨大的產業長期居於兵部統籌管理之下,誰人能甘心?
區區兵部,守不住這座金山。
且這座金山也不該由兵部來守……
房俊下了口茶水,放下茶杯,笑著道:“我還以為如此建議陛下,會導致汝等不滿,畢竟那可是‘鑄造局’啊,一局在手,三省六部九寺各個都得求上門來,兵部幾乎成為六部之首。”
劉仁軌苦笑道:“未曾入京之前,下官也是這麽認為,可是入了兵部,才知道樹大招風、眾矢之的是何等辛苦!別看那些人用到咱們的時候笑臉相陪、低聲下氣,可心裏卻是羨慕嫉妒,恨不得咱們出點差錯、捅個簍子,他們不僅可以看笑話,也能從咱們身上剜下一塊肉去……不是什麽好事啊。”
這話其實隻說了一半,很多時候手握資源也並非都能廣結人脈,資源給誰、不給誰,給誰多了、給誰少了,不經意間便得罪了人。
身在官場,哪有幾個人能潔身自好、超然物外?
當得罪的人多了,仕途自然受到羈絆。
右侍郎郭福善也捋須感歎:“兵部再強,也不過是六部之一而已,再過幾年怕是無法庇護‘鑄造局’的產業,放眼望去,四麵八方都是覬覦之輩,俗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諸人都笑起來。
這是句實話,兵部再強也是六部之一,甚至排名還在吏戶禮之後,權限受製,處處掣肘。
譬如三省下發文書,豈能不遵?
可三省之間亦是彼此製約、各有利益,兵部身處其間,難免受到太多的夾板氣……
房俊喝口茶水,放下茶杯,看向柳奭:“這些年郎中之於‘鑄造局’可謂嘔心瀝血,甚至數次進階都因此錯過,堪稱勞苦功高。此番‘鑄造局’從兵部剝離,獨立於六部之外,不知郎中是否願意隨我並肩攜手、再創輝煌?”
柳奭當即起身,一揖及地,道:“太尉人中龍鳳、誌存高遠,能夠追隨驥尾,實是三生之幸!”
房俊頷首,道:“尚書右丞、鑄造局少卿、太中大夫、輕車都尉……唯望郎君再接再礪、不忘初心!”
柳奭激動不已:“多謝太尉抬舉,誓以太尉馬首是瞻!”
“尚書右丞”必然是虛銜,但官階卻是正四品下,與兵部侍郎一個品階;鑄造局少卿意味著整個鑄造局內,居於房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太中大夫是文散官,輕車都尉是勳階,以文臣無戰功而的勳階,堪稱一步登天。
自盡而後,可以自稱一聲“朝廷高官”了。
旁邊諸人也都有些眼熱。
待柳奭入座,崔敦禮才關切問道:“辭去仆射官職,對太尉可有影響?”
“沒影響。”
房俊好整以暇的喝茶:“若非怕惹怒陛下,我甚至想連太尉這個官職也一並辭了,看似正一品、朝中第一人,實則沒什麽大用處。以我的功勳、資曆,不足以懾服那些貞觀勳臣、開國元勳,所以這個太尉的頭銜無甚用處。仆射之職除了耗費精力每日裏去尚書省坐衙,處置那些庶務之外,並不影響其他。”
崔敦禮想了想,確實如此。
真以為一個“太尉”的頭銜就能懾服那些軍方老人了?
人家長孫無忌先任“司空”、再任“司徒”,威壓朝堂、權傾朝野,靠的是官職嗎?
靠的是“貞觀第一功臣”的威望!
區區一個並無實權的“太尉”頭銜,本身並沒有什麽用,反而是房俊“同中書門下三品”“參豫政事”的資格,更能發揮作用……
柳奭平息了一下心情,謙遜問道:“不知此番鑄造局與兵部剝離之後,太尉對鑄造局之運轉有何見教?”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技術性官員,長處在於管理,而以往鑄造局的發展方向皆由房俊一手掌控、他則亦步亦趨,往後肯定也是如此。
房俊叮囑道:“我知道現在不僅鑄造局內部對於研發費用有著大量質疑,就連兵部衙門裏也對此頗有微詞,但這些不需在意。不僅保持以往的研發趨勢,更要在煉鋼、合金兩個方向加大投入,給那些老工匠提升待遇,激發他們的積極性。另外,也要在焊接技術上下大力氣,不要吝嗇研發成本,假若有朝一日咱們水師能夠開著鐵甲船縱橫大洋,現在花費多少都是值得的!”
他並不知世界上第一艘鐵船何時建造,但即便尚未有電焊,現在的焊接技術在理論上已經可以支撐起建造鐵船,鑄焊、鍛焊、釺焊等等工藝,掌握起來並不難。
在座諸人聽聞將來要建造鐵船,頓時都吃了一驚,劉仁軌一臉疑惑:“鐵船?那還不得下水即沉啊?”
旁人也如此想法,木頭本身可以浮在水麵上,以之造船自然可以航行千裏,可鐵器太重,遇水即沉,以鐵造船怎麽能行?
可大家都知房俊“點石成金”的本事,既然有此一說,自然不會無的放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