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千二三章 南轅北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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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仁傑見習君買不大願意,忙道:“臨行之時,太尉叮囑吾等不能畏懼艱苦,更不能走馬觀花,要將山海大地收入眼中,更要將各地風土攬入胸懷,由此引申出自己的世界觀。此等抵近觀摩戰事之機會實在難得,對吾等之遊曆有著莫大好處。”
    搬出太尉,就不信你不就範!
    果然,提及房俊,習君買麵色猶豫,無奈的看了狄仁傑一眼:“你這小子著實滑頭得緊,知道本將的軟肋在哪兒……行吧,我派遣戰船帶你們前去觀摩戰事,但咱們有言在先,隻能遠遠的看,不能對此發表任何意見,看完就回來,不準登島!”
    兩人大喜,齊齊保證:“我們就遠遠的看,絕對不離開戰船!”
    等到兩人告辭回去,其餘同行學子聽聞,頓時興奮異常,結果便是第二日前來見習君買的時候,同行者足足十餘人……
    習君買一個頭兩個大。
    這可都是書院的驕子,萬一有個什麽閃失,讓他如何同大帥交待?
    可看著學子們熱切期盼的目光,終於還是狠不下心拒絕,隻是將原本派遣的校尉攆下船,他自己披掛整齊,親自帶著學子們前去觀摩戰事……
    此日天氣晴好,船行海上,隻見白雲朵朵、天色如洗,數艘艦船白帆鱗次,船首劃開碧玉一般的海麵,船尾一道道白色尾流,船舷兩側不時有海豚躍出水麵、追逐嬉戲,亦可在透明一般的海水下見到鯊魚灰黑色的脊背。
    一座座植被覆蓋的海島散落在海上,狀似小丘、形如珠鏈。
    戰船的形狀、構造與商船截然不同,前者追求速度、靈活性,以便於海戰,後者更注重載重量,所以戰船的速度更快,數日之後,已經追上先一步啟程的張亮。
    不過習君買並無登船相見之意,兩船相接之時派人跳過船舷向張亮通知了自己此行之目的,便放緩船速,遠遠的墜在後麵。
    ……
    待到傳令兵離開,公孫節憤然道:“這習君買不當人子,吾等前去拚命廝殺,他居然帶著書院學子抵近觀摩,將吾等當猴戲看麽?欺人太甚!”
    張亮也不滿,沉著臉道:“莫要管他如何,傳令下去,生火造飯、做好準備,下午抵達港口便即開始進攻,日落之前,完成登陸!”
    “喏!”
    公孫節領命,前去桅杆之處升起旗幟,打出旗語。
    程公穎有些擔憂:“何不歇息一晚,明日天亮再從容進攻?所謂‘巫族’也不過是一些土著罷了,茹毛飲血的野人,絕無可能擋得住咱們裝備精良的兵卒。”
    此時已經接近晌午,據向導所言,再有兩個時辰便可抵達海島,這就意味著進攻時間隻有一個多時辰。天黑之後目力難及,對於陌生地域作戰極為不利,不僅會導致意外傷亡,甚至有可能進攻受挫,得不償失。
    張亮斷然道:“兵貴神速,咱們的船比‘巫族’通風報信的船更快,所以此刻島上對咱們前來一無所知,出其不意、攻其不備,這才能爭取做最大戰果,將傷亡降至最低。可一旦拖延停歇,島上有所準備,各地援兵源源不斷前來,說不得就要變成一場攻堅戰,陡生變數。”
    島上的野人自然不可能擋得住自己麾下武裝到牙齒的五百悍卒,然而沒有任何一場戰爭會按照戰前的既定預演一絲不差的進行,總是會出現各種各樣的意外。
    作為統帥,即便是在必勝的情況下,也要謹慎小心,傾盡全力、一擊致命。
    絕不可有輕忽之心,驕兵必敗。
    程公穎不敢多言,他雖然是張亮的謀士,但更多時候還是作為一個幕僚去處置一些瑣事,在領兵作戰這件事上,他不會自信到可以擺布張亮。
    雖然這些年風評不佳,在朝堂上處處遭受排擠,但無可否認的是,張亮依舊是大唐將領之中軍事素養最高的那一波……
    ……
    吊鬥之上的瞭望兵看到了前方船隊打出的旗語,將消息傳遞給習君買。
    習君買也下令生火造飯,對一旁的狄仁傑、薛元超解釋道:“鄖國公之意應當是速戰速決,不給‘巫族’調動增援的時間,亦或者是想先行完成登陸,然後紮根港口、圍點打援……無論如何,戰鬥下午便會開始,咱們也抓緊時間用飯。”
    兩人自是無有不從。
    船行海上,做飯自是就地取材,幾艘戰船在靠近一處無人海島附近降下風帆,幾個兵卒迅速脫光衣裳從船舷處“噗通”一聲跳下海,一個猛子紮進海水裏不見蹤影。還有人拿著網兜在另外一側船舷處的海水中劃拉幾下,便有一條淡紅色、體側側有稀疏的藍綠色斑點的大魚被捕撈上來,這魚很是好看,足有一尺多長。
    不一會兒,又有幾條海魚入網。
    等到夥頭兵將幾條海魚收拾幹淨或清蒸、或亂燉,幾個兵卒已經從海水之中冒出頭來,被袍澤拉著上了船,每個人皆有收貨,或是色彩斑斕、張牙舞爪的龍蝦,或是觸手綿軟、蠕動不止的章魚……
    一頓美味的海鮮大餐吃完,戰船再度提速,到了大概午時末、未時初,太陽已經偏西,照得海麵上水光粼粼、金光萬道,自一處數座海島隻見的航道轉過來,一片陸地陡然從目力所及的海平麵躍出。
    狄仁傑望著那東西兩側延綿不絕、不見盡頭的陸地,瞠目結舌:“這是海島?這也太大了!”
    習君買也沒來過此地,看了看羅盤,又左右張望一番:“先前不是已經看過海圖了嗎?此島狹長,呈東北、西南走向,長度達到千裏,而寬度隻有不足百裏,咱們現在處於島嶼南側,正好使其橫陳眼前,看上去自然綿長壯闊。”
    薛元超連連搖頭:“即便如此,也很大啊!”
    東西長達千裏,也能稱之為“島”?!
    習君買哂然而笑:“呂宋較之此島大了何止十倍?那不依然還是島嘛!”
    眾所周知,隻要與大陸分離、漂浮於海上,皆可稱之為島。
    狄仁傑感歎道:“天地之大,無奇不有。”
    盯著海島看了一會兒,又轉過身看向南方一望無際的大海:“也不知若由此徑直向南、一刻不停,會否抵達大海的盡頭?”
    說到這個,習君買便笑道:“‘南轅北轍’的故事讀過吧?”
    狄仁傑奇道:“自是讀過的,車轅向南、車轍向北,說的是背道而馳永不能達成目標的道理。習將軍難道還有別的解釋?”
    “曾經大帥給我們講過那個故事,末了,他說‘世事無絕對’,任何道理都不能放諸四海而皆準,某一種情境之下所印證的道理,換一個情境,或許就不管用了,譬如‘南轅北轍’。車轅向南、車轍向北,就真的永遠不可能抵達目的地嗎?未必。”
    “未必?”
    薛元超瞪大眼睛:“背道而馳,如何還能抵達目的地?豈不是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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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習君買左右看看,從一旁的框裏取出一顆椰子,用匕首在相近的地方紮了兩個小洞,問道:“若由其中一點抵達另外一點,如何走?”
    薛元超接過匕首,在兩個小洞之間劃了一條直線:“自是如此走。”
    習君買笑道:“所以,你認為若是反著走,就不能抵達另外一點?”
    薛元超覺得不對,又不知哪裏不對,腦子有些懵。
    一旁的狄仁傑則驚呼:“可這椰子是個球啊,與腳下大地怎能相同?”
    習君買先是用匕首在兩點之間反向劃了一條線,證明反著走也是可以抵達目的地,而後挑眉,反問道:“剛說了‘世事無絕對’,你又不曾見識大地之全貌,焉知是平、是球?”
    至於大地是平還是圓的問題,其實書院之中已經有所爭論,但兩者都未能被證實。
    狄仁傑搖頭,道:“既然‘世事無絕對’,又豈能說大地一定是圓的?”
    習君買指向遠處海平麵上延綿一線的海島:“起先之時我們離得遠,你們可曾見到那海島?”
    兩人自是搖頭。
    習君買續道:“然後在某一刻,海島忽然便出現在視線之中,是否如此?”
    兩個想了想,都點頭。
    習君買將椰子舉起:“這不正好證明了大地是圓形嗎?距離遠的時候,因為角度的關係視線遭受阻擋,自是見不到那海島;可等到距離近了,角度變小,自然就看見了。”
    “……”
    兩個天子驕子發懵,道理是沒錯的,可事實當真如此嗎?
    我們居然站在一個“球”上麵?!
    薛元超驚呼:“若大地當真是個球,我們此刻站在正麵,那下麵的人豈不是要掉到天上?”
    狄仁傑:“……”
    低頭看了看腳下的甲板,又抬頭看了看天。
    或許此刻站在球的另一麵的人也認為他們才是正麵,而我現在是在反麵,那我會不會掉到天上去?!
    “轟!”
    遠處一聲沉悶炸響,將兩人從沉思、迷茫之中驚醒,抬眼看去,張亮的船隊已經抵達一處避風的港口,正在展開登陸戰,而港口的陸地上,騰起一股硝煙。
    習君買麵色陰沉:“鄖國公居然私藏了震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