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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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烜走到距離阿菀還有兩步時突然停了下來,然後偏首對旁邊侍立著的幾個丫鬟冷聲道:“出去。”

    青雅青環等丫鬟見他神色間不僅沒有喜悅,反而森冷含戾,心肝微顫,頓時腿腳有些發軟。她們不知道衛烜是什麽意思,以往也不是沒見過他生氣的模樣,不過因為他素來會在阿菀麵前收斂,兼之她們都是阿菀的陪嫁丫鬟,衛烜也會給幾分麵子,從未刁難過她們,倒是沒怎麽見過他生氣的模樣。

    按理說,得知妻子有孕,作丈夫的不是應該高興才對麽?並且他們夫妻倆的感情一直很好,這種時候不是應該開心喜悅麽?怎麽神色間反而無一絲喜悅,甚至看起來有些勉強。

    青雅等人有些憂心地看著阿菀,得了阿菀的示意後,收拾了東西,朝衛烜福了福身子,便小心地退到門外。

    阿菀見他站在那兒,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盯著自己的肚子,心頭也有些發懸,忍不住道:“你的頭發還濕,過來我給你擦擦。”

    衛烜漫不經心地應了聲,走到榻前,便坐到榻前的錦杌上,背對著阿菀,讓阿菀用一條巾帕幫他吸幹發上的水漬。她的動作很細致,不緊不慢的動作,讓人的心情很容易便受到她的影響,跟著漸漸安定下來。

    吸幹了發上的水漬後,衛烜並不急著烘幹它,而是坐到了榻上,伸手想抱她時,又想起剛才她嘔吐不止的可怕模樣,頓時有些畏懼。

    反而是阿菀好似沒有發現他的異樣,自己湊過去在他身上聞了下,發現已經沒有了那種濃鬱的血腥味了,隻剩下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沉香的味道,並不重,若有似無,恰到好處,很符合一個男人該有的味道,對她沒有什麽影響。

    “不錯,洗得很幹淨。”阿菀笑著說道,發現他僵硬著身子,使得身上的肌肉都跟著硬綁綁的,忍不住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嗔道:“你坐得這般僵直做甚?我會咬你不成?”

    衛烜偏首看著她的笑顏,緊繃的心微微一鬆,聲音沙啞地開口道:“我寧願你咬我幾口算了。”

    “嗯?”

    發現她柔軟的身子如若無骨般攀了過來,柔軟白晳的手臂倚在他肩頭,衛烜的身體又驀然僵硬住了。若是平常,她這般主動,他隻有欣喜若狂,恨不得將她揉進懷裏才好,可剛才她虛弱慘白的模樣一直在腦海裏徘徊,讓他承受著極大的心裏壓力。

    沒有像剛才那一刻的感覺如此的鮮明,讓他第一次感覺到她其實是個很脆弱的女孩子,脆弱到隻要他用點力氣就足以傷害到她,脆弱到她怎麽能承受十月懷胎和分娩時的痛苦?

    她會不會像那些婦人一樣,邁不過生產那關,然後痛苦而死?

    他微微閉上眼睛,身體再次僵硬得厲害。

    偏偏她像什麽都不知道一般,故意地湊近他,故意用自己柔軟的身子攀著他,在他耳邊輕軟笑語。

    “阿烜,我們有孩子了,你不高興啊?”

    “……還好。”他勉強說道。

    “還好是什麽意思?”阿菀不依不饒地問道。

    “你高興就好。”他敷衍道。

    阿菀抿起嘴,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甚至覺得一點也不真實。她感覺不到肚子裏已經懷著一個小生命,而本應該和她一起高興的男人卻僵硬得厲害,仿佛她懷的是個孽種一般,讓她心裏莫名地騰升一股怒氣。

    不過在不明情況時隨便撒氣是不明智的行為,這隻會導致雙方感情破裂。阿菀性子和平,從不欲與人爭吵難為,且衛烜是她要過一輩子的丈夫,更不想在不明情況時,隨意地判他罪,與他為難。

    阿菀將升起的脾氣壓下,拉著他的手按在自己平坦的腹部上,故意用一種幸福無比的語氣說:“前陣子母妃和娘親她們在信裏還問我們什麽時候有好消息,就怕我們年輕不知事,有了也不知道,身邊沒個長輩看著,容易出事情。沒想到真的是有了,而且也沒出什麽意外,她們可以放心了……”

    阿菀邊說邊用眼角餘光瞄著他,發現當自己說“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希望他以後像你”時他的身體僵硬得更厲害了,不禁若有所悟。等又說到“我一直盼著能和你有個孩子,因為這個孩子是咱們血脈的延續”時,他僵硬的身體終於軟和下來。

    衛烜終於小心地將她摟進懷裏。

    阿菀笑盈盈地抬頭親了親他的下頜,發現他動作仍有些遲疑,便主動地挪進他懷裏。

    晚上歇息之前,衛烜如以往般去了書房。

    阿菀坐在臨窗的炕上擺弄著絡子,隔著窗紗吹著夜風,美麗的臉龐在燈光下顯得越發的柔和清麗,寧定的姿態,很容易讓周圍的丫鬟也跟著心情安然起來。

    青霜掀簾子進來,見阿菀坐在窗前,便走過去,低聲道:“世子妃,世子去了鬱大夫那兒了。”

    阿菀點頭,對她道:“明日你有空也去鬱大夫那邊一趟……不,還是算了,我親自過去吧。”

    想了想,阿菀還是決定自己走一趟方好,不管衛烜瞞了她什麽,也是他們夫妻間的事情,雖然倚重幾個丫鬟,但阿菀仍是不願意讓別人知道衛烜做了什麽,或對他產生什麽不好的想法。縱使世人都認為衛烜不好,可是她仍是不想要讓人誤會他太深。

    青霜自然應允,隻是有些擔心地道:“謝嬤嬤說,婦人頭三個月要好生安胎,最好不要隨便亂走。”

    阿菀笑道:“我隻是在自個家裏走動一下罷了,又不是出門,無礙的。”

    青霜隻得作罷。

    *****

    鬱大夫素來從容的神色有點兒崩不住了。

    鬱大夫知道自己不是個合格的醫者,甚至比起其他的大夫來,自己也是個古怪的人。因為自小便喜歡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藥方上的藥物,長大後並不想像別的大夫那樣安安份份地坐堂出診、給人看病,甚至不願意接受家族中的安排,進京考參加太醫院的考核選拔,硬是走上一條離經叛道的路。

    隻是後來不得不為五鬥五折腰,他若是不走家族安排的路,他研究所需要的經費銀子便沒了著落,甚至連一日三餐都成了問題。

    幸好,就在他糾結著是要接受家中的安排進京參加太醫院的考核進入太醫院,還是繼續去漂泊流浪為夢想努力時,瑞王府的人出現了,將他秘密地帶進了京。雖然後來發現瑞王選中自己的原因著實可笑,甚至瑞王世子決定將他聘請回王府的理由更可笑,但想到王府提供的好處,鬱大夫硬是違背心意,保證自己是個喜歡專門研究不孕不育症的大夫。

    而事後那位世子爺的行事也讓鬱大夫覺得自己賭對了,至此安心地在瑞王府待了下來,不僅有王府提供的研究費用及各種藥材,還提供衣食住行,應了那句話,背靠大樹好乘涼,連家中的人知道他進了瑞王府後,也不敢再逼著他進太醫院了。

    鬱大夫終於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雖然後來從京城挪窩到了明水城,但對於他這種宅男來說並沒有什麽大問題,依然很淡定地繼續在閑瑕時研究自己喜歡的東西,想要什麽隻需要吩咐一聲就行了。

    而鬱大夫沒想到,有一天那位素來懶得搭理他的世子爺突然跑過來,一副要虐殺他的恐怖模樣,將他嚇得差點崩潰。

    “你幾時換的藥?”

    鬱大夫小心地扶著桌子,隻覺得背對著光的那位世子爺此時宛若夜中的惡鬼修羅一般,渾身冒著陰森森的鬼氣,心裏直冒寒氣。從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起,鬱大夫便知道自己先前誤會了青萍的意思了。

    不過也不能怪他,青萍是世子妃身邊的大丫鬟,代表的自然是世子妃本人,鬱大夫也隻是聽令行事罷了。在鬱大夫心裏,覺得夫妻本是一體,衛烜這種避孕的行為才是奇怪的,世子妃說想要有個好消息才符合世人的心態嘛。所以才會在配給衛烜的避孕藥中換了解藥,在路平如常來取藥時,已經是另一種藥了。

    鬱大夫雖然是個宅男,可是腦子並沒有宅得僵化,見衛烜神色不對,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當下便道:“這是世子妃的意思。”

    “世子妃?”衛烜狐疑,“幾時的事情?”

    “一月份過了元宵節那會兒。”鬱大夫解釋道,“當時世子妃遣了青萍姑娘過來尋在下。”

    衛烜怔了好一陣子才想起青萍是誰,阿菀身邊的那幾個丫鬟,對他而言隻是伺候阿菀的下人罷了,所代表的不過是幾個名字,其他的根本沒注意。

    等終於送走了這位世子爺後,鬱大夫鬆了口氣,突然發現想要安安份份地幹自己喜歡的事情,有時候也是件難事,畢竟上頭還壓著兩座大山要隨時聽令呢。幸好,雖然這位世子爺很恐怖,但是心裏還有顧忌的。

    經過這件事情,鬱大夫終於確定了阿菀對衛烜的牽製,心情不禁鬆了幾分,知道以後有什麽事情,直接去尋阿菀便行了。

    懷抱著這種輕鬆心情,鬱大夫開心地讓藥童點了燈去藥房繼續剛才被衛烜打斷的事情。

    隻是,鬱大夫發現他似乎高興得太早了。

    研究了一整個夜晚,直到天微微亮時,鬱大夫才頂著兩個黑眼圈回房歇息。隻是他才剛躺下,朦朦朧朧地進入睡眠狀態時,便被藥童給叫醒了。

    世子妃來了。

    鬱大夫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

    以往他對世子妃的印象,不過是個嬌弱的婦人,是需要讓男人捧在手心裏嬌養才能活下來的一種脆弱生物,可是經曆了衛烜昨晚差點要扭斷他脖子的恐怖殺氣後,突然覺得能讓那般恐怖的男人心甘情願地收斂脾氣對待的女子,怎麽可能是個普通人?

    指不定也是個有手段的。

    鬱大夫不敢怠慢,趕緊起身打理好自己,大步走出去。

    來到待客的廳堂,便見到穿著草綠色鑲月白色芽邊的褙子、銀紅色馬麵裙的女子悠然地坐在那兒喝茶,烏黑的頭發挽了起來,簡單地插了一支鳳凰展翅的纏絲赤金簪子,耳朵上墜了一對貓眼石的墜子,襯得她白晳的臉龐細膩溫潤,眸色烏黑亮澤,整個人擁有一種說不出的迷樣神韻,悠遠而安靜,如同一幅久經曆史的水墨畫,讓人忍不住想要慢慢地品賞。

    隻是瞥了一眼,鬱大夫便垂下眼,上前行禮:“見過世子妃!”

    “鬱大夫不必客氣,請坐。”阿菀唇角挑起一抹笑容,放下手中的茶盞,抬頭朝青雅看了一眼。

    青雅安靜地退到了門口槅扇外,所處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大門敞開的花廳裏的情況,卻沒辦法聽清楚他們的對話。

    鬱大夫看罷,心裏有幾分驚異。

    “鬱大夫,今兒過來,是有件事情想到問你。”阿菀語氣溫和地道。

    鬱大夫心思微動,麵上卻仍是悠然閑適地道:“世子妃請說,若是在下知道的定不瞞您。”

    阿菀垂下眼盯著手腕上的點翠玉鐲,笑著道:“其實也不難,說是想問鬱大夫幾個問題罷了。”

    鬱大夫的心被她的話吊了起來,縱使這位世子妃的語氣再溫和,鬱大夫仍是有點兒忐忑,覺得這一定是昨晚被那位世子爺嚇出來的,讓他的膽子開始變小了。

    等阿菀離開了鬱大夫的院子,終於弄明白了自己懷孕的始末,神色頓時有些許微妙的變化。

    青雅小心地扶著阿菀回正院,見阿菀一路上若有所思,甚至神色隱隱有些凜然,不知為何,心裏莫名地有些不安。

    果然,等阿菀坐到房裏的軟榻上,突然開口道:“青雅,你將青環、青霜、青萍都叫過來,咱們好久沒有說話了,今兒一同說說話。”

    青雅不知阿菀是什麽意思,可是看她神色淡淡的,心裏越發的不安,隻得給她沏了一杯果茶後,便去將青環她們幾個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