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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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宮之下,重重閘門之後的幽暗裏。
    讚頌之聲響徹了龐大的空洞。
    沸騰的聲音從猩紅的霧氣中不斷的響起,海量的血色粘稠的蠕動,自無窮之池中升起,伴隨著數百名祭祀的讚頌,漸漸匯入到了那一片龐大的秘儀之中去。
    到最後,化為了仿若枷鎖一般的猩紅之環。
    它們重重嵌套,彼此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艱難的向內收縮。
    可那一片收縮的秘儀裏,卻依舊有癲狂混亂的嘶吼聲不斷的響起,巨大的麵孔驟然從血霧中浮現,向外衝出。
    刺耳的淒厲咆哮,掀起颶風。
    最前麵,白蛇一動不動,隻是冷漠的注視,看著那一張張口咬來的詭異麵孔在無形的牆壁之上撞碎。
    緊接著,破裂的麵孔之後,血霧裏凝結出一隻又一隻的巨手,那些指節扭曲的詭異肢體掀起雷鳴,狂亂的攻擊著周圍一切的活物。
    驚恐的呐喊聲不斷的從祭祀之間響起,不知道有哪個倒黴鬼被拽了進去,自虛無的血霧裏傳來骨骼被碾碎的清脆回音。
    但很快,蒼白的灰燼就從黑暗裏飛起。
    那些來自深淵大群的骨灰仿佛無窮無盡一般,層層附著在了血色之上,形成了堅殼。
    將那血霧中奔湧的狂暴力量束縛在內。
    收縮,再度收縮!
    直到最後,那無窮盡的狂暴力量在亡國秘儀的壓製之下,再無反抗的餘地,再度被壓入了那一具幹癟的軀殼之中去。
    絕罰卿!
    隨著秘儀的結束,那一具老朽的身體從半空中墜落,懸浮在無盡之池之上。那一具遍布皺紋的麵孔微動了一下。抬起手隨意的撓了撓,鼾聲正響。
    還在睡…
    在秘儀之外,主持著全程的化生卿已經大汗淋漓,近乎虛脫一樣坐在地上,回頭看向了白蛇:
    「我已盡力了,可他的狀況你知道的」
    回憶起上一次被某個醫鬧的老逼登一拳錘碎的慘痛經曆,化生卿的神情就晦暗了起來,陣陣抽搐:「亡國之力,可不是人臣能夠染指和壓製的東西。要我說,不自量力也該有所限度才對。」
    「我知道。」
    白蛇淡然頷首:「陛下也沒想著能讓你把他治回原來的樣子,確保沒有惡化就行。」
    他快醒了。
    化生卿時刻注意著絕罰的狀況,像是觸電一樣從地上彈起來:「後麵的事情你跟他說吧,我就不摻和了。」
    不等白蛇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撐著拐杖跑路了。
    連個影兒都沒留下。
    再然後,無盡之池裏,絕罰卿挺屍而起!
    「嗯?檢查完事兒了?」
    就好像隻是打了個瞌睡一樣,他環顧四周,撓著自己光禿禿的腦殼,嘎嘣響:「化生那小子去哪兒了,怎麽才錘了一次就跑了?看他還敢不敢再跑到禦前大放厥詞!」
    不顧其他祭祀的阻攔,他已經從還沒結束的秘儀中走出…
    封鎖,鬆動一隙!
    刹那間,沸騰的聲音又再一次響起,
    從他的身軀之上,沉睡的狂暴力量再度爆發,仿佛要撕裂軀殼,從口鼻之中噴薄而出!
    可緊接著,絕罰便滿不在乎的抬起手,握緊了從口中所蜿蜒爬出的血色大蛇,鉗製七寸,任由它瘋狂的掙,然後,冷漠的,殘忍的,一點點的將它重新塞回了喉嚨裏麵。
    咕咚一聲,盡數吞下!
    在驟然膨脹起來的腹部中,那大蛇一般的輪廓還在癲狂的蠕動,想要掙紮,緊接著,絕罰就抬起拳頭朝著肚子上來了一拳。
    砰!
    老實了。
    一切異相盡數消失無蹤。
    「看看你們弄得那些花裏胡哨的玩意兒,有用嗎?」
    絕罰不屑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晃了晃拳頭:
    「這不完事兒了。」
    短暫的沉默裏,白蛇看著那一副惹人厭惡的麵孔,不由得輕歎:「辛苦你了,絕罰。」
    「身為人臣,隻不過是為陛下分擔萬一之重負而已,何足掛齒?」
    絕罰瞥了他一眼,冷笑:「別把我這種國之幹城同你們這幫隻會誇誇其談之輩相提並論!」
    白蛇的表情抽搐一瞬,咬牙。
    很快,便再度冷靜起來。
    難得這一次碰上這個老神經病之後沒大呼小叫上來搞事情。自己被錘死了沒關係,耽擱了事情就麻煩打了。
    平心靜氣,平心靜氣。
    不跟這種傻子生氣。
    「怎麽?不服啊?」絕罰瞥著他的樣子,下巴微挑:「打一架?」
    你特麽、
    不生氣,不生氣,我不生氣!
    白蛇閉上了眼睛,深呼吸,許久,終於冷靜了下來,公事公辦的帶來了皇帝的命令:
    「陛下決定繼續延續戰爭,命你為亡國前驅。」
    「那就打唄。」
    絕罰摳著腳指頭,隨意的彈了彈裏麵的汙漬:「反正老臣我再怎麽不濟,也是比鼓弄唇舌之輩有用的。」
    狗東西你還拉踩上癮了是吧!
    白蛇的腦門青筋狂跳,艱難的維持著理智,繼續說道:「吹笛人心懷不軌,陛下也知道。你小心一些。這一次,他膽敢拿亡國來做擋箭牌,恐怕後麵多半難有善果。必要的時候,要以離宮之安危為先,別昏了頭。」
    「這還用得著你說?」
    絕罰無所謂的揮了揮手:「來一個打死一個就完事兒了,哪兒那麽麻煩?」
    熟悉的腦溢血感覺裏,白蛇再忍不住歎息:「有時候,真懷念你神智還清醒的樣子。」
    哪怕早在那時候,他們也依舊是水火不容。
    可現在,一切卻已經物是人非。
    爭執已經毫無意義。
    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任務。
    「那便做好準備吧,絕罰。」他最後說:「不要在兩軍陣前再失了亡國的體統。」
    「放心。」
    絕罰咧嘴,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多虧了現境那個鬼東西…陰差陽錯之下,竟然也想起了不少東西啊。」
    顱骨之中,仿佛還殘留著絲絲縷縷的鳴動,嗡嗡作響。
    重質量炮所留下的餘音。
    自整個現境之力的恐怖衝擊之下,絕罰的眼前所浮現出的,竟然是曾經的浮光掠影。
    稍縱即逝的過去,如此清晰。
    那些銘刻在骨髓中的鬥爭,曆曆在目。
    隻是閉上眼睛,那些曾經無比遙遠的回憶,便已經浮現在了眼前,即便隻有之鱗片爪,
    但也已經足夠,讓他回憶起來,自己曾經的模樣!
    「終於想起來了。」
    絕罰卿仰天大笑著,展開雙臂:「我最擅長的東西一一」
    那一瞬間,白蛇驟然色變,來不及阻止,崩裂的聲音從頂穹之上響起。
    因為有無可匹敵的恐怖銳意從這一具老朽的軀殼中,衝天而起!
    無窮的死亡和毀滅之中,有浩蕩的鐵光收縮,化為了一束,瞬間撕裂了厚重的大地,突破了皇帝的庭院,升上了天穹,斬破陰雲,自深淵之中留下了刺眼的光輝。
    難以直視!
    而緊接著,無數利刀自鞘中恐
    懼哀鳴,震顫不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絕罰卿閉上眼,沉浸在那回憶中所湧現的狂暴氣魄之中,興奮大笑:「這樣才對,沒錯,這才是我!」
    他說:
    」一一吾乃,劍魔!」
    於是,天地劇震,恍若顫栗!
    地動山搖的動蕩裏,白蛇目蹬口呆,好幾次,欲言又止。
    最終,無可奈何,拂袖而去!
    剛剛回到大殿裏,甚至還沒來及匯報狀況,便聽見了皇帝的大笑聲,如此愉快!
    「絕罰卿狀況如何?」
    悼亡卿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拽著白蛇的袖子追問:「如此淩厲的氣息,難道是恢複了麽?」
    「恢複?這特麽算哪門子恢複!」
    白蛇沒好氣的甩開了袖子,再忍不住大罵出聲:「是腦子壞的更厲害了才對!」
    劍魔?
    狗屁劍魔!
    早八百年前,那個不知道哪兒來的劍魔就被瘋癲時的絕罰錘死了!
    還隻用了一隻手!
    讓這家夥上陣…
    陛下你認真的嗎!
    「不也挺好麽?」
    禦座之上,枯萎之王托腮微笑:「難得見到叔父這麽活躍的樣子,左右不過是最後一戰,諸卿隨意便可。」
    白蛇瞪眼,想要說話,卻看到王座之上的身影無所謂的揮手。
    「就這樣辦吧,瞻前顧後總是難看,錙銖必較也更無樂趣可言。既然是久違的慶典之末,就別那麽死板了。」
    皇帝下達了有關戰爭的,最後禦令。「通告全員,各位,隨心所欲吧。」1他說,「開戰
    小說
    之後,百無禁忌。」
    如此,皇帝微笑。
    期盼著,愉快著,讚歎著。
    等待著。
    另一片天穹之上,永恒災雲的籠罩下,一道道驚雷的烈光閃耀而過,照亮了無數壁壘和聚落。
    乃至正中央,那仿佛占據了天地之軸心的龐大王座。
    "恒長。」
    王座之上的雷霆之主忽然睜開了眼睛,輕聲呼喚。
    「大君,我在。」
    飄忽的幻影從巨人之王的駕前浮現。
    昔日,被譽為最為近似永恒存在的女巨人早已經在遙遠的長眠之夢中走的太遠,以至於,漸漸的從世間抹去了自身的形骸。
    此刻,在這無限向著永恒所延伸的長夢裏,她跳望著塵世的一切,回應著來自至上主宰的呼喚。
    「海洋呢?」
    大君發問,「狀況如何?」
    「海床枯幹,滴水全無。」
    恒長回答道:「他的靈魂未曾歸來,留下的銘刻暗淡,沒有回應。確實是一場了無遺憾的鬥爭。」
    「其他的呢?」大君問。
    「穹空尚在長眠,未曾轉醒,但灰燼不久之前聽聞了您的傳訊,剛剛已經出發。
    說是要看看,是什麽樣的敵人,會將自己最鍾愛的挑戰者燒盡。
    我覺得,應該是聽說了海洋的事情隻是想要湊熱鬧吧…是否要我將他喚回?」
    「無妨,既然來了就來吧。」
    大君無所謂的搖頭:「如果想要礙事的話,就讓我來教教他尊卑上下好了。」
    短暫的沉默裏,恒長輕歎:「潮汐已經衰退了,大君,戰爭已毫無意義,為何還要執著於此呢?」
    她說:「剛剛亡國的訊息傳來:解除封鎖,百無禁忌。
    看樣子,他們已經不打算全麵進攻了,為何我們還要去充當吹笛人那個小醜的擋箭牌?」
    「吹笛人?確實,令人不快。」大君抬起眼瞳,遠跳,漠然的眼神從那一道漸漸向著現境墜落的黑色旋渦之上掃過,毫無波動。
    隻是平淡的下達了結論:「等這一次,諸界之戰結束,就去取了那一顆喜歡鼓噪唇舌的腦袋吧。」
    恒長問:「那為何現在又要援助於他呢?」
    「你果然已經睡糊塗了啊,恒長。」大君笑了起來:「如果灰燼在這裏的話,就不會問這麽無聊的問題。」
    他說:「因為我想。」
    恒長沉默,無言以對。
    「得失?勝敗?我並不在乎那些東西,難道一場潮汐便值得我們為此而征戰?難道海洋來到了這裏,是為了所謂的深淵循環的正理?不,那都是不值一提的東西。」
    大君俯瞰著無窮的深淵,「我們不遵循所謂的道德,因為道德太過軟弱和善變。
    我們不聽從命運,因為命運反複而無常。
    我們不敬拜深淵,因為如此可笑之物不值得巨人低頭。」
    他說:「自始至終,我們都隻是在尋找自己的敵人,僅此而已。」
    「不論是潮汐升起還是降下,我都無所謂。」
    大君撫摸著王座的扶手,輕聲感慨:「可是,看到海洋那個家夥,竟然能如此酣暢淋漓的和什麽人一戰…我居然開始羨慕他了。」
    太久了。
    不論是等待還是期盼,都已經太久。
    他已經迫不及待。
    「何必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呢?」大君告訴她:「我想要,再去和那些逝去的朋友見一麵,也想要同代表了他們的人去為敵。
    所以,我要到現境去,就這麽簡單。」
    漫長的寂靜裏,恒長俯首。
    「尊奉您的意誌,大君。」
    「那麽,便為我進行宣告吧一一」「一一明日,我將親自出陣。」5大君笑著,看向現境,漆黑的眼瞳映照著那一道渺小的輝光。他說:「我要去和我所選定的敵人打一場。」
    無窮黑暗自地獄的最盡頭升起,掀起了漸漸籠罩現境的恐怖漣漪。
    深淵雷動。
    --到進行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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