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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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達朔州時已經是六天後了。

    因為同行的有幾個孩子,加上距離秋闈還有些時間,所以徐二郎一行人走的並不快。

    他們走走停停,從不錯過飯點,也不在荒郊野外露宿。總之一切都要在保證幾個孩子吃好喝好的情況下,才會趕路,所以走的未免慢些。

    但即便如此,從平陽鎮出發第六天,他們也到了朔州。

    小魚兒和長安長平長樂都還小,又是第一次出遠門,難免好奇。一路上最激動興奮的就是他們,不管是看見點花紅柳綠,還是熱鬧繁華,都要驚呼出聲。

    可小孩子精力到底有限,又因為趕路時間長了,見到的風景卻都大差不離,所以情緒越來越低落,興致也不高漲了。

    不過一聽即將進入朔州城,幾個孩子又都提起來興致,瞬間從馬車榻上一蹦而起,小腦袋全擠在馬車上小小的窗口處,好奇的往外瞧著。

    朔州雖然地處西北,位置偏僻,但好歹是府城,所以車輛行人如織,映出一副非常熱鬧喧嘩的場麵來。

    而又因為朔州距離邊城很近,西域匈奴說不得何時就會攻打過來,所以這也算是一座邊關重鎮。為了防護敵人侵略,朔州的城池修建的非常高大。

    然西北的風格粗狂,所以這城池遠遠看來當真如同一個巨獸一樣,高大凶猛,威風凜然,看得幾個孩子瞠目結舌,眼睛都不眨一下。

    翩翩作為孩子王,這時候就感歎一句,“你們看那城樓上還有士兵站崗呢,他們手中還拿著刀箭,哎呀,這要是有人敢在下邊鬧事,他們不是一箭就把人射死了。”

    幾個小家夥想想那畫麵,齊齊哆嗦一下,麵上都露出畏懼的神色來。

    而騎著一匹黑色良駒,就走在幾個孩子車廂一側的徐翀,聽見徐翩翩此言也抬頭往上看了一下。

    不過,他看到那些刀箭在驕陽的照射下反射出森森白光,卻絲毫不覺得驚懼。他胸腔中一汪熾熱的血液好似在那瞬間灼燒起來,某種衝動在心中叫囂,讓他也想立刻跑上前和他們一較高下。

    徐二郎此時已經下了馬車,因為就在距離城門口不遠的位置,他看見了老熟人。

    沒錯,是辛魏又來接他們了。

    不止有辛魏,他旁邊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洗的發白的長衫,頭上束著綸巾,做出學子打扮。麵相憨厚,雖然看著比三年前黑瘦不少,但依然可以讓人一眼認出,正是他們另一位好友王軻。

    友人見麵,自然甚歡。

    繼徐二郎後,鄭順明也迫不及待的下了馬車,前去相聚。幾人在城門前互相問候寒暄,很是歡喜欣悅。

    稍後徐二郎和鄭順明沒有再回馬車,隻是給領頭的墨河打了個招呼,他們便和辛魏幾人走在了前邊,領著諸人進了朔州城。

    辛魏和王軻是來給兩位好友接風的,可徐二郎這次要去京城,帶了一家子老老小小,便需要先將家人安頓好。

    辛魏無奈,卻也理解,便決定來日再聚。

    他離開時還特意見了瑾娘和家中幾個孩子,末了聽說徐二郎的嶽父也在,和王軻也特意拜見了一番。

    他舉止有禮,言行溫雅,雖身子看著依舊孱弱,但氣質可親。以至於在他們離開後,林父和長安幾人還在稱讚他。

    朔州瑾娘是第一次來,幾個孩子同樣如是。

    雖然趕了幾天路,他們都有些疲憊。但是孩子天性,到了一個新地方就精神充沛起來,互相拉著牽著,在院子裏轉悠去了。

    瑾娘和徐二郎會在朔州歇息上三天再離去,雖然隻是短暫的停留,但這裏該置辦,該收拾的東西,也都要張羅起來。

    瑾娘歇息過後去接手內務,徐二郎則親自領著林父,帶著徐翀,抱著小魚兒到街上轉悠。

    徐二郎要和嶽父說的,就是在哪裏打聽消息便宜,在哪裏可以購買到參考價值最高的書籍和試卷。

    還要,雖然可結交一二好友,但要謹慎。

    最好不要貿然在人前展露才華,因為上一屆他們秋闈時,狀元樓中一位聲名頗高、才華橫溢的才子,因為名氣太大,被人在考前一晚下了大量瀉藥,以至於科考當天渾身虛脫起不來身,直接錯過科舉。

    雖說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也不可無。

    這些事情林父興許知道,也興許不知。但不管如何,徐二郎都要隱晦的提點幾句,以免林父著了道,錯過了此番科舉,那就可惜了。

    此外,他還告訴林父,有關此次科舉的主考官,據說不再是上次科舉時的監考知州大人,主考官和副考官全部換成了京城的官員。目前監考官員還沒過來,也不知道具體是誰,嗜好如何,喜歡何種風,本人性情怎樣。

    這些事情讓林父不要操心,因為辛魏會打聽,屆時他直接轉告就好。讓林父不要貿然相信市井中有心之人釋放出來的錯誤消息,擔心他被人誤導,寫出不和監考官審美的章來。

    在街上轉了一圈,天色還很早,徐二郎就帶著林父去了狀元樓。

    雖說距離科舉還有將近一個月時間,但狀元樓此時也人滿為患。到處都是羽扇綸巾的學子,他們高談闊論,誌氣昂揚,滿腹雄心壯誌,隻等在秋闈上揚名。

    林父這還是第一次參加秋闈,自然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秀才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詩書策論。入耳的不是絲竹管弦之聲,而是時政經義,這讓林父的神情一下就變得鄭重起來。坐到桌旁豎著耳朵耐心傾聽,好似恨不能把所有人的話都聽到耳裏去。

    徐翀本就不是個坐得住的性子,加上又不喜歡讀書,此刻坐在秀才堆裏,就有些格格不入。

    像是屁股底下長了釘子似得,他扭啊扭的,頭也直往外伸,一副迫不及待跑出去的模樣。

    徐二郎看過來,徐翀被二哥的冷眼盯得心裏一凜,立馬坐穩了。可他還是不適應啊,最終徐翀還是鼓起勇氣問徐二郎,“二哥,我出去走走行麽?”

    正百無聊賴的坐在父親懷中啃桂花糕的小魚兒聞言,圓圓的大眼睛立馬變亮了,“小叔叔要去那裏,我也要去。”

    徐翀根本不喜歡帶小屁孩,可今時不同往日,有了小魚兒這個寶貝在,二哥能不答應他的要求麽。

    徐二郎果然同意了,叮囑小魚兒,“聽你小叔叔的話。”又說徐翀,“不要亂跑,不要惹事,一刻鍾後回來。出去帶著墨河,他對朔州熟悉,你想去什麽地方,讓他帶你去。”

    徐翀響亮的應了一聲,就從徐二郎懷裏接過小魚兒,抱著小侄女,喊上墨河出去了。

    一刻鍾後三人回來,徐翀手裏多了一柄長槍。

    槍身是冷冽的銀白色,槍頭處有紅纓,槍尖非常鋒利,看起來就是一把殺人利器。而整支槍,看著就很有分量,別說徐翀拿在手中愛不釋手,就連徐二郎都不免多看了兩眼,心裏暗讚一聲好槍。

    狀元樓本就多人,對武夫偏見很深。徐翀又拿著槍在那仔細的看,可不就惹了人的眼。這不,已經不止一個人特意從他們這桌旁經過,嘴裏嘀咕著什麽“武夫猖狂,狀元樓也敢進”“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隻配給人打一輩子手腳”……

    這裏是沒法再呆了,徐二郎便問了林父的意思,帶著幾人回返。

    小魚兒被外祖父抱在懷裏,正在細致的啃一個糖畫。同樣的糖畫她手中還有四個……不行,手太小,拿不穩當了,糖畫都快貼到外祖父身上了。小魚兒百般不忍,最後還是把糖畫交到爹爹手裏,“這是給小姑姑和兩個哥哥,還有姐姐的,爹爹拿好。”

    徐二郎:“……”

    在朔州三天,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兒都修養好了。又從朔州買了一些新奇物品,補充了車隊中的物資,隨後諸人就再次出發了。

    這次他們的行程卻沒之前那麽順利了。

    因為離開朔州的第二天下起了瓢潑大雨,一場秋雨一場寒,這雨水下來氣溫立馬降下來。盡管瑾娘多重防備,可幾個孩子還是免不了得了風寒燒熱。

    長樂身體最不好,睡到半夜整個人都燒迷糊了。小魚兒也不大好,她到底年紀小,抵抗力弱,也燒起來。好在隻是低燒,孩子隻是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愛說話不想吃飯,情況倒是沒有長樂的嚴重。

    好在車隊中有一個車廂特意備了一車廂的藥材,以備不時之需。而之前徐二郎和瑾娘都想到了路途多變,孩子許會生病,大人會許會受傷,所以用了百般辦法,將錢夫子和桂娘子也拐到了車隊中。也就是說,錢夫子和桂娘子將跟著他們同去京城。

    所以此刻有桂娘子開方問診,瑾娘等人倒是不太焦灼。她讓人去給長樂煎藥,又看著桂娘子給小魚兒推拿降溫。因為擔心兩個孩子,一晚上沒睡好。

    孩子病了,行程自然耽擱下來。

    好在現在距離朔州城還不太遠,沿途有縣城,也有酒樓客棧,倒是方便一行人住宿休息。

    長樂見到一行人因為她擱置了行程,非常愧疚,愁眉不展的看得人心中好笑又不忍。

    瑾娘就勸說她,“又不是隻有你生病了,小魚兒也病了呢。她還不到三歲,抵抗力很低,現在不把病養好了,等嚴重的時候就不好治了。還有,車隊中一個鏢師也得了風寒,如今也在吃藥呢。”

    長樂一聽五大三粗的鏢師都不慎生了病,而車隊確實不是因為她自己才暫停的,心裏好受許多。

    心情一放鬆,她的病就好的快了,不過三五天時間,小姑娘就恢複了從前的模樣。精力充沛,小臉紅潤,俏生生的和妹妹說笑,看著就讓人心情大好。

    這時候徐二郎才讓人重新出發。

    他們行程比之前緊了些,倒不是之前耽擱了時間,而是天一日比一日涼,尤其一早一晚,都要穿上夾襖了。如此下去,天會更寒冷,所以有必要加快進程,早些趕到京城安頓。

    可就是趕路,那也得算好了投宿的地點,不好錯過客棧或民居,落得露宿荒野的下場。

    夜裏寒氣大孩子們扛不住不說,也不安全,容易招來猛獸,說不得還會遇到劫匪。

    如此這般,一行人走走停停,說是加快了行程,其實速度也沒快到那裏去。

    不過好的一點是,車隊中諸人的心情都還不錯,也不焦灼。車隊裏氣氛還好,大家就不覺得趕路是件折磨人的事兒了。

    倒是有一個好消息,就是他們在途徑山匪盤踞的那片地方時,居然安然無恙的過來了。

    沒有遇到一個山匪,這當然再好不過。可閑暇下來,瑾娘也不免暗戳戳的想:這些山匪那裏去了?如此三天打魚兩天曬,不好好攔道劫財劫物,那什麽時候才能致富?qaq

    車隊晃晃悠悠進了京城地界時,已經將近九月半了。而此時朔州的秋闈已經開始,瑾娘想起考場上的林父,不免神思不屬。

    徐二郎知道他在惦記什麽,就勸慰她,“嶽父雖然中秀才後,就決定不再參加秋闈,可這麽多年來,嶽父也未曾放下過書本。嶽父才華甚好,之前又下定決心參加秋闈,便更加努力。遠的且不說,隻說這兩三年來,嶽父苦讀的程度都令我汗顏。瑾娘,你權且不必如此憂心。不出意外,嶽父定是要中舉的。你與其在這裏牽掛他,還不如等咱們到了京城後,早些安置家裏,再給父親布置出一個院子來。”

    林父若此番中舉,肯定要繼續科考,來京城參加明年的春闈。

    這個老秀才,為了不讓女兒被人看不起,以後被徐二郎欺負,也是拚了命在上進。

    所以,他雖然不願科考,也堅持參加了。而林父的最終目標是進士。等中了進士,他便回鄉做他的教書夫子,也就不再繼續上進了。

    他們離開朔州前,林父等人送行時,徐二郎就說過,會在京城等林父和辛魏諸人到來。

    其實這何嚐不是另一種鼓勵。

    隻但願那幾人此番能考試順利,奪下舉人,早日來京城,與他們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