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一身鬆綠色暗紋繡花褙子，頭上挽著家常髻，橫插兩隻鑲寶赤金簪，淡眉毛淡眼睛，扁鼻梁，闊嘴巴，膚色微暗，神色愁苦。

    看到沈策和莫少璃，她臉上雖然勉強擠出幾絲笑意，可那笑裏怎麽看都帶著掩飾不住的鬱鬱，目光再又落在沈策拉著莫少璃的手上時，眉心一跳，慌亂地移開了視線。

    “三弟，三弟妹來了？”她又溫溫軟軟地說道，朝著沈策莫少璃迎了上來，倒竟有一把好嗓音，和她清淡的容貌和蒼老的神情一點都不相搭。

    莫少璃知道，這位應該就是鎮國公世子沈籌的妻子小潘氏了。

    “大嫂！”她朝著小潘氏福了福，含笑道。

    “你過來了？我這裏總是忙著，昨兒沒抽出功夫來去觀你的禮，今兒……也是走不開來，所以……”小潘氏說著伸手虛扶了扶了她。

    莫少璃隨著她的手勢直起來聲，微笑著沒有說話，沈策旁邊說道：“大嫂，我帶七七來看看大哥，大哥今日情形可還好？”

    “你大哥他……”小潘氏神色繃了繃，“他這陣子……”似乎有拒絕沈策和莫少璃進去見沈籌之意，卻斟酌著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說詞。

    正在此時，屋裏傳出一聲輕咳聲。

    小潘氏神色鬆了鬆，說道：“進來罷。”說著率先轉身向屋內走去。

    沈策鬆開莫少璃的手邁步跟上，莫少璃頓了頓，也隨著進了房門，走過外間，來到東次間宴息室。

    南窗下闊大的紅木臥榻上，倚著大迎枕側靠著一個三十多歲麵色蒼白的男子，看到他們進來，他從枕上直了直身子，似是想要站立起來迎接。

    沈策卻已看著他開口說道：“大哥且歇著，養著身子要緊！”

    沈籌笑了笑，就也沒有再強行起身，目光掠過沈策，落在他身後的莫少璃身上，微笑著說道：“今日本來是應該我去到前堂給三弟妹認親，隻我這身子實在不濟事……倒勞三弟妹過來見我，我這個做大哥的實在不應該！”

    “見過大哥！”莫少璃聞言忙上前對他福了福，“大哥養著身子要緊！”

    抬目間正把沈籌看得清楚。

    高大，蒼白，消瘦……雖然努力撐著精神，卻依然掩不住全身由上而下的病態，隻青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上那雙細長眼睛看人時卻冒著炯炯的寒光，仿若直透人心底一般，把莫少璃看得心中一驚。

    到底是鎮國公的基因！

    即便身子不濟，卻依然擋不住撲麵而來的氣勢。

    互相見禮寒暄過後，沈籌和小潘氏各自給了莫少璃見麵禮，沈策和沈籌坐下聊天，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昨日成親府裏的熱鬧和今兒認親族裏都來了誰之類的話。

    小潘氏請莫少璃到旁側小榻上坐了，也低聲細語地對她說著諸如“到府裏可還習慣？”“莫要太拘謹”“有事可以來找我”“……不要拘謹……慢慢就會親近習慣起來的……”之類的客氣話。

    正說著，屋子裏火爐上的藥罐裏發出了嘶嘶的響聲，小潘氏抱歉地對莫少璃笑了笑，起身去看。

    莫少璃視線隨著她過去，看了一會兒她侍弄藥物，移開了目光，隨意打量了幾眼屋子。

    到底是世子，住的屋子很是闊大敞亮，壁櫥隔架擺設雖然不十分繁多，卻能看得出件件都是珍品。西牆腳也如她和沈策的新房裏一般，擺放著一架紫檀木書櫃，打眼看過去能認得出太半都是珍本孤籍。

    挺壕！

    莫少璃心裏感歎著，就聽沈籌在對沈策說道：“……原本你就一直做得比我好，如今成了親，更就是立業的時候，以後……這鎮國公府是就要靠著你來撐了！”

    語氣雖然極力溫和，卻掩不住話裏濃濃的嫉恨之意。

    莫少璃聽得心一動，不由微微側目，看了沈籌一眼，卻正果然看到他烏沉沉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嫉恨，不由心一跳，又朝沈策看去。

    沈策卻好似仿佛根本沒有聽出沈籌語氣中有什麽不妥，低頭看著手裏捏著的茶盅，微笑不語。片刻之後，他抬起頭看著沈籌，笑道：“大哥就是太愛思慮，這般下去對身子並無益處。這樣的話，大哥以後還是少說為是，也免得……”

    沈籌麵皮抽了抽，正要說話，外麵丫鬟稟道：“世子，夫人，老夫人來了！”

    隨著話音，一群人簇擁著沈老夫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沈策放下茶杯站起來身，莫少璃忙也跟著起身，榻上沈籌也撐著身子想要起。

    “別！別！快別亂動了！”沈老夫人卻已奔到他麵前按住，“你身子剛好些，快歇著罷！莫要亂動了！”說著也不看旁人，更無視沈策莫少璃還在旁邊，就勢坐在榻沿上，拍著沈籌的手輕聲安慰，噓寒問暖了起來。

    安撫完沈籌，沈老夫人又把小潘氏叫到跟前，厲著聲事無巨細地問起沈籌的起居安置，藥食睡眠，倒似忘了此刻是什麽時候，榆蔭堂還有一屋子的人在等著莫少璃去認親。

    沈策不言，莫少璃也不語。

    也不知等了多少時候，沈老夫人終於把話說完，又叮嚀了沈籌一回，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眾人圍著沈老夫人走在前頭，沈策拖莫少璃在最後。

    “餓了罷？”他低聲問莫少璃道。

    莫少璃扁了扁嘴，點頭。

    她早上起來隻喝了一盅蜂蜜水，粒米未沾唇地就去了榆蔭堂，跪了兩回後又趕來西園見沈籌，折騰了這半日，肚子早空了。

    “這陣子回到榆蔭堂後你就會要跟著母親去和祖母一道用早膳……按規矩這兩三日也都要在這邊用膳，過了這幾日也就好了……”沈策低聲說著，又加了一句，“等下……你隻怕吃不著什麽的……我已經告訴了詩情畫意，讓她們在南園小廚房給你另備了吃的，你若等下吃得不爽快，回去就好再吃一回。”

    莫少璃：“……”

    按規矩……按規矩……又是規矩！該死的，沒完沒了，慘無人道，滅絕人性的規矩！

    沈策不說，她也知道，大周新婚習俗裏是有這麽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