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該把她和肚子裏的孩子都拿了去利用！

    因為心裏有這點不舒服在，再見到沈策時，莫少璃臉上難免就隱隱綽綽地顯露了出來。

    沈策本就最把她放在心上的，她有孕之後，又有沈夫人時時刻刻在沈策耳邊嘮嘮叨叨，耳提麵命：“有喜之人本就容易心情不穩，七七年紀小，養得又還嬌，你可要忍讓著她些，惹了她生氣我可不饒你！”

    沈策聽後雖然沒有表態，其實卻把話認真地放在了心上。

    這陣子他即使忙於朝政，忙於為沈籌舉喪，忙於沈老夫人的病……也絲毫並沒有忽略莫少璃。

    因而她神情稍有變化，心情稍有波動，他就立即感受了來。

    晚膳後，兩人在燈下相對而坐時，他對著她細細看了片刻，又看了片，再又看了片刻，眼中隱隱含著笑意，卻笑而不語。

    莫少璃倒被他看得有些繃不住了，忍不住抬手撫了撫臉，摸了摸頭，說道：“我是花了臉？還是亂了發？怎的你用這般奇怪的樣子看我？”

    沈策微笑著從她臉上收回視線，搖頭笑道：“並沒有。我看你是想要看一看，是誰這般不知趣？竟敢惹了我家夫人不喜？”

    莫少璃：“……”

    她抿了抿嘴沒有說話，心中暗道：還會有誰了？自然是你自己！

    卻也並沒有把話說出來，端起茶盅，掀起茶蓋緩緩撥著茶葉，垂著眼睛輕聲問道：“是不是從知道我有喜時起，你就決定要對他們動手？”

    沈策怔了怔，看著她說道：“並不是。”

    “那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她抬眼看他。

    “原來你是因為這個不歡喜麽？”他輕歎一聲，從對麵站起身來走到莫少璃身後側坐下，雙臂一舒把她環在懷中，低聲說道。

    莫少璃身子一僵，下意識地想要掙開，卻到底忍住了，又垂下眼沒有說話。

    “原本，一直以來他們對我如何，對母親如何，我也就忍耐了。想要等太子登基，天下勢定後，再作計較。可他們萬不該連新進門的你也不放過，”沈策抱著她緩緩說道，“我娶你到身邊，心中早已對自己暗自說定，是要給你平穩安樂的日子，而不是讓你來落到這種種陰謀詭算中。

    你初進府時所經受的那些輕視為難也就罷了，我不與他們計較。可後來他們竟變本加厲，愈發肆意張狂起來，我哪裏還要忍得？

    正是打算想要動手時，恰逢你有了喜，也是趕得正巧，卻不是刻意利用你和孩兒。”

    莫少璃聽到這裏，身子動了動，低聲說道：“那你也不該……”

    “不該什麽都不告訴你，背了你做那些事是不是？”沈策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莫少璃點了點頭，又悄悄撇了撇嘴。

    知道你還要問？還要那般做？

    沈策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般，把往自己懷裏緊了緊：“是我不對，我不應該什麽都不告訴你。原本，我不告訴你，是不想那些事髒了你的眼睛，壞了你的心情……可是我現在知道，我錯了。”

    他說著頓了頓，附在莫少璃耳邊，溫聲軟語地說道：“以後……有些事我會事先和你商議，或者至少會告訴你你知道……可好？”

    他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了，莫少璃臉也不好再繼續繃著了。

    大致他沈三爺這一生都沒有如此對人低聲下氣過罷？倒不能把弦拉得太緊給繃斷了去。

    這麽想著，她口氣也就微微送了下去，說道：“我也並不是這樣的意思，到底我們是夫妻對罷？朝廷中的事你不與我說也罷了，我也並不想多過問，可這家裏頭的事你卻不能還要處處都瞞了我，叫我眼前抹了黑。”

    沈策忙點頭道：“夫人所言甚是，為夫記下這樁了。”

    說著又揀了些暖心的話對莫少璃說了一回，就把她哄得臉色慢慢軟了下來。

    莫少璃也隻是心裏一時不爽快罷了，也不是真就要他做什麽了，見他認錯態度這般良好，倒竟暗自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畢竟，按著他的說詞，他瞞著自己，也都是出於好意不是？

    夫妻倆又依在一起細細喁喁說了一些話，倒覺比以前又親密了許多。

    莫少璃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問沈策道：“世子已經去世，那世子夫人……大嫂你打算要如何處置？”

    那位世子夫人在鎮國公府裏存在感極弱，自己從進到沈家來也和她接觸不多。雖然明知道她是沈籌的夫人，是沈老夫人的侄孫女，是潘穎的堂姐，但不知道為何，自己對她就是討厭不起來，每每看到想起時心裏竟還會隱隱生了同情。

    說起來，那其實也是個苦命人。

    “大嫂她……我正要與你說起此事。”沈策道，“前日大哥送往家廟後大嫂去見了我，說道大哥已經不在，她不便在住在西園裏，想要請我允許她住往家廟帶發修行，我當時並沒有即刻答應，隻說要與祖母母親商議後再定。”

    莫少璃聽得心裏一抽，瞬間就有些猜出了小潘氏的意思。

    之前，管她沒來鎮國公府前還是進到鎮國公府後，聽到的看到的，包括從程諾情報裏得到的，人人都說鎮國公世子夫人心思愚鈍，性情懦弱，不堪為將來之鎮國公夫人……甚而連沈老夫人也如此想罷？要不然她也不會那般低看小潘氏，把小潘氏踐踏到泥裏去。

    然而，沈策剛才的話，卻讓莫少璃忽然覺得……大概，他們……包括她自己……都錯了。

    也許，小潘氏才是所有人裏看得最通透的一個……她不爭，不搶，不言，不語，不反抗……也許正是因為從在潘家被沈老夫人選中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結局。

    她知道身為女兒，身為肩負潘家重擔的女兒，她沒有能力，也沒有權利去抗爭，隻能安靜地等待命運的宣判。

    甚而，莫少璃猜測：也許在這麽多年漫長的等待中，小潘氏甚至是不是在期盼這一天的早日到來？

    如若不然，她應該也不會在沈籌剛剛離世這麽快就做出這樣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