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莫少璃覺得。

    小潘氏想要去家廟帶發修行的話不去和沈老夫人請示……雖然沈老夫人現在動不了身，說不得話，但卻還是能聽，也還能用眼珠表達意願……也不去向沈夫人稟報，卻來和沈策這個做小叔的商量，這事……

    大致，小潘氏竟也看得明白，知道如今能在這鎮國公府裏頭說話做主的已經不再是沈老夫人，也不是沈夫人，卻是自己的小叔沈三爺了？

    莫少璃想到這裏，心裏忍不住又是一聲歎息。

    如果事情真如自己所想，小潘氏想到如此透徹，那也是她後半生的福氣了。

    隻可惜這麽一個大智若愚的通透人，卻被她心有貪念的父母家人和霸道專製的沈老夫人毀掉一生。

    其人也是可憐可歎。

    就隻不知，她說的要去家廟帶發修行的話是出自真心，是真心想要離開沈家這個傷心的地方？還是以退為進，對沈策的試探？

    “那你會答應她麽？”莫少璃想了想問沈策。

    “答不答應……我看她那樣子，倒像是真心想要離開西園。”沈策沉吟片刻說道。

    莫少璃點頭。

    小潘氏想離開西園，這應該沒毛病。

    換作誰，在一個陰暗暗的地方，陪著一個更陰暗暗的人煎熬十幾年，如果有機會能離開，也都會想要離開的罷？

    “隻，我卻不能答應她離開鎮國公府，去到家廟裏修行。”沈策又說道。

    “卻是為何了？”莫少璃抬頭望著他，心中就有些不解了。

    在她看來，不管小潘氏說要離開西園去家廟修行的話是出自真心，還是意為試探，已是孀居小潘氏都已並不太適合繼續住在鎮國公府最奢華的西園裏了。

    如果沈籌有後，那自又當別論，可現在……這應該也是沈老夫人費盡心機想要讓小潘氏生子的原因……隻現在，她卻連為小潘氏過繼嗣子也做不到了。

    如今這般情形，順著小潘氏的話讓她就此離開，無論是對小潘氏，對沈策，還是對沈老夫人講，都是相宜的事……沈策卻又為何不同意了？

    “我不答應讓她去家廟，也並不是就不讓她搬離西園。”沈策像是看出莫少璃心中所想，對她一笑說道。

    “哦？”莫少璃望了他一眼，雖不知道他想要賣什麽關子，卻也沒有繼續問下去，伸手去拿茶盅，茶盅卻是空的。

    沈策的習慣，他和莫少璃相處時，不喜歡太多的人在旁邊圍觀，所以此時屋裏除了她和沈策外丫鬟們都不在旁邊。

    莫少璃拿起空茶盅看了看，放回桌上，正想要從沈策懷中站起來去倒茶。沈策卻已托起她放在榻上，起身倒了盅茶遞給她。

    莫少璃接過他遞來的茶，又看了他一眼，等著他把話說下去。

    沈策道：“大哥剛去世不久，屍骨還未入祖地，大嫂若此刻就離府進了家廟……雖然並不是我的主意……可事情說出去，少不得又要安放在我頭上。”

    莫少璃喝著茶仍舊沒有說話，心裏對他此話深表同意。

    沈籌猝死……府裏因為要維護鎮國公府麵子和沈籌聲譽將真實死因壓了下來，可別人卻不管你有多少苦衷，早已在茶餘飯後把所能猜測到的一切可能以最快的方式傳播開來。

    畢竟，像鎮國公府這樣京城中，甚至大周朝裏除皇家之外最引人矚目的人家，一有些風吹草動，就免不了會落到別人的口舌中。

    因而這段日子，京城裏已經傳起了不少關於鎮國公世子之死的流言，而這些流言矛頭大多直指沈策。

    畢竟，沈籌死了，說再多辯再明，也反駁不了沈策是直接受益者的事實。

    這事，他是撇不清的。

    不說別人，就隻沈箐，便在沈籌死訊傳出的當日已打著要為“世子大哥”申冤報仇來鎮國公府好一通大鬧了。雖然後來被沈策三言兩語擋了回去，卻也成功地混淆了視聽，把話柄送到了有心人口中。

    在沈籌喪禮還沒有結束時，有人把參奏吏部尚書沈策“弑兄謀爵”的奏章擺在了皇上的龍案上。也是因為不但宋淵對沈策有著謎之信任，“弑兄”兩字還又正中他的心病，事情才被壓了下來。

    所以現在鎮國公府裏有任何風吹草動，不管好事壞事，不管是不是和沈策有關，大概落在外人眼裏，都與他脫不了幹係。

    隻是，沈策還會在意這些嗎？

    莫少璃想著，忍不住又看了沈策一眼。

    要知道，眼前這位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皇帝也不怕的沈三爺……他，還會怕了區區人言？害怕也就不會做了不是？

    沈策看著她笑道：“若隻是我，我自然不懼，現在不是有你和肚子裏的孩兒麽？”

    莫少璃聞言嘴角不由抽了抽。

    這人，是會讀心術？還是她肚子裏蛔蟲了？

    “那麽，你打算如何安置大嫂？”她問。

    沈策道：“後園西南角的寧心堂既清靜，還又不用離開府裏，她住去那裏也正兩廂便宜。”

    “寧心堂……”莫少璃記得府裏後園是有這麽所院子。

    前些時她清晨帶綠珠去園子裏散步曾從院牆外經過，紅牆灰瓦，高大敞軒，整潔肅穆，看著倒是一所清心修養的好住處。

    “那地方好是好的，隻是不知大嫂可願過去住呢？”她說道。

    “去或者不去，改日讓人去問了就是。”沈策笑道。

    莫少璃點了點頭，兩人說著就把這話頭揭過，又說了些別的話，也就安歇了。

    到了次日，雪鳶對莫少璃道：“少奶奶，世子夫人……不是，大奶奶搬去後園的寧心堂住了。聽說西園裏一概下人物事都沒有帶，隻帶了當初從潘家嫁進來時兩個至今未嫁人的貼身丫鬟和一些隨身衣物，她在西園裏的嫁妝都讓人收起封進了庫房裏，別的全部都沒有動。”

    莫少璃聽了沒有說話。

    昨兒聽了沈策的話後她一時還曾有些疑心小潘氏說要去家廟修行的話是以退為進，如今看來，卻又是她多想了。

    不過，她覺著小潘氏若真的能將事情想得通透卻也很好，至少，她以後可以和自己，和沈策各自相安，對彼此都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