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相伴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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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幫你寫出一本詳細的,治河應急施工方案,這個可以有。可你得答應我件事。”方仲永忽然嚴肅下來,對著柴麟道。

    “咱倆一條船上的人,咱倆啥關係,咱倆誰跟誰啊,別說一件了,就是一千件,還不是你說話的事……”柴麟答應的利索程度,和說單口相聲似的。

    方仲永卻沒有放下嚴肅的態度,他握住柴麟的手腕,將兩人的小手指勾在一起,認真執行著“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的十足孩子把戲,並漸次進行啟蒙道:

    “柴麟,你得答應我,以後,不得因為任何理由,斷了別人的路,強行拉對方進我們嶽文書齋。隻有心甘情願而來的人,才能真正留住。

    至於你說的,對方的未來前景雲雲,不論怎樣是你覺得更好的,每個人有決定自己人生的權力,你或許覺得,屢試不第的白頭舉子,很蠢很落魄。

    但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諸事給別人選擇的機會,也就是對自己很好的自信和尊重。這一點,你可明白?”

    柴麟好容易從方仲永扣得和螃蟹鉗子一樣的手指裏,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不耐煩的嘟囔道:“知道啦,知道啦,什麽時候,你也會說教這一套啦。中了解元,倒會說官話了呢?”

    門外忽然幾聲輕輕的叩門聲,打斷了二人的紛爭。

    ……

    歐陽修負手立在貢院後花園中,金秋最後的暖意,曬的渾身舒坦極了。

    待見到家丁引著方仲永,一步步前來,歐陽修不免唇邊含笑,很謙遜的迎接他,揮手斥退左右,隻自己親自招呼道:“仲永,來了啊——”

    方仲永一臉奇怪,還帶一絲受寵若驚的神情,笑道:“醉翁相邀,怎敢不來?不知今天急忙喚仲永前來,可是有何要事?”

    “沒有要事,就不能急喚你來了。來,坐坐,這邊坐。”說著,抬手做個請的姿勢,讓方仲永坐下。隨後從袖筒間,取出一道禦旨,遞向方仲永。

    方仲永一臉猶疑的樣子,推辭道:“這並非我應當看的啊。”

    “無事,”歐陽修一麵抬起手邊的楓露茶,飲了一口,一麵指一指那禦旨:“此乃尋常旨意,並非命令必須親自讀閱的禦旨,雖然不是下給你本人的,但我想著,還是先讓你看看,比較好。”

    方仲永雙手接過,打開那折子,不禁有些傻眼。

    那是一封因特殊情形,恩茂材異等科(因特殊被舉薦恩科,免於會試,和富弼被賜予此恩科的情形,十分類似),並特別授予柴麟九品都水監使的,人事任命書。

    看著眼前看傻眼了的方仲永,歐陽修不由得意一笑,片刻,又收斂了笑容道:

    “就知道那卷子,前後四書五經文法不通,平仄切韻也是一塌糊塗,偏偏出了那麽篇時務策,那般驚才絕豔,定是其中有事。隻有王拱辰那個迂腐夫子,才會真的取中了柴麟。”

    方仲永抬起臉看向歐陽修時,眼睛裏的情緒,帶著一份誰也猜不透的深沉。衝著這份處變不驚不燥的深沉,歐陽修也不免心下按了一個讚。

    歐陽修繼續道:“我猜到了,定是你小子幫他做的這個槍手,本想就不要取中柴麟,也省的之後大家都麻煩,誰知擰不過王拱辰那頭倔驢。

    於是我就想著,將你們二人的治河策,一同呈上閱覽,估計會一同有個臨時差遣的委任,至少不至露餡。誰知道,呈上去,柴麟的那道治河策,很快就得到了呂相公和官家的認可,至於你那道麽——”

    歐陽修說著,又看向方仲永,但見他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心下再次給了個讚,而後繼續有些遺憾道:“你那道治河策,被當做是熱血青年的激進之言,擱置了——但你也不必灰心,

    一來,此時不予差遣,反而能更好的準備明年的會試和殿試,會試取中的進士,人前更站的穩局麵些;二來,你的治河策,我私相遞於了範仲淹範相公,他很是肯定了你的遠見。”

    方仲永不知作何回答才好,自己那道治河策被不被看好,這本來就不是一時半刻的事,自己並未太在意,但眼前,柴麟直接被任官而去,這似乎就真是,很有些露餡的風險了。

    他略略思忖,試探著問了一句道:

    “這任命,柴麟可否上表謙辭三次呢?”

    話未說完,又自悔有些失言了。

    按照禮製,被授予官職之後,確實應當上表謙辭三次,方是道理。但此時,正在治水的特殊時期,不然,也不會如此快的,就給予柴麟恩科和差遣了。

    國難當頭,身負相關才能,理應奪情,這個時候,如若上表謙辭,反而會遭到彈劾非議。

    歐陽修沒有回答,隻看著方仲永自己的神態變化,明白他似是已經轉過了這道彎兒。

    最後,方仲永忽然道:“好吧,介時我作為書僮或者主簿,與柴大人同往治河一線,相伴左右。”

    歐陽修依舊抿著自己的楓露茶,隻遞一杯到方仲永手中,砸吧砸吧嘴,笑道:“難為你有此心胸,喝了這杯,我也該去向柴麟傳旨了。你,與我同去。”

    秋風過處,一片片菊瓣翻飛在風中。珊珊可愛。

    歐陽修並不知道,在離京的這段日子裏,自己的老上司,寵著自己,照顧自己,讓自己有無限好日子,大把好時光的——錢惟演,忽然患病辭世。

    從此之後,官場的雨打風吹,再無人罩著他任性了。

    盡管,他很快被召回京城,進入翰林學士院,授宣德郎,充館閣校勘。

    但是,醉翁風流快活的少年時光,自此宣告結束。

    而大宋,也即將麵臨著一場當時滿朝朝臣,皆在意料之外的戰爭。

    ……

    這一個秋天午後,仁宗趙禎忽然在禦花園後院中,看到一頂,頂上落著灰塵的小轎,那正是去年被廢掉的郭皇後,所乘坐的。

    夕陽的餘暉中,趙禎靜靜的呆立了許久。一日夫妻百日情分,一切曆曆浮上心頭。

    雖然,那一巴掌,讓身為九五至尊的趙禎,一怒之下,廢掉了皇後。但事過境遷,喜新不厭舊的男人本性,和優柔寡斷的性格本能,推動著趙禎的心,陣陣漣漪。

    他看了看四下,悄悄喚來宮女,取了筆墨,寫下一首《慶金枝》,送到前皇後郭氏的長寧宮中。

    史書記載,郭氏讀完這首寫滿思念的《慶金枝》,淚水奪眶而出,感動的一塌糊塗。

    然並卵,她對前來接她,前往趙禎處一見的小轎,當下表示了拒絕。並回了一封信。

    信中表達了她堅定和剛烈的——對皇後名分的重視。她要求,如若要再見麵,“百官立班,受冊方可。”意思就是,如若不重新成為皇後,則不與仁宗相見。

    史書記載了趙禎收到這封信後的行為。沉默一晚。

    但它並未記載現任曹皇後,得知此事後,是何觀感,總之,這封信的事,很快在後宮傳揚開來,傳到了大太監,呂夷簡的好基友——管事太監閻文應耳中。

    前皇後郭氏的悲催命運,自此開始一幕幕上演。(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