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神級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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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曾安靜的坐著,聽著眾人講完了滔滔不絕的一通評論。什麽話都沒有說。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

    沙,沙,沙,窗外的瀟瀟細雨,一直的還在下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王曾身上。

    隻見他半眯著眼睛,徐徐從口中說出一句話:

    “虎狼屯於階陛,水患至今未清,尚談因果,愚不可及!”

    眾人一時被罵的語塞,不知該說什麽好。

    王曾話語中的意思,十分明確:

    契丹人和黨項人,一個個虎狼一般,窺伺著覬覦著大宋這塊肥羊,黃河的水患,至今尚未真正處理完畢。卻整天執著於站隊範相公,還是呂相公,執著於這些內鬥,真是愚蠢的沒話可說。

    對於一眾,處處被人以禮相待的館閣學士們來說,這種責備,從一位一向寬仁的前輩口中說出,實在是相當重的一番話了。

    然而,細細思忖,這幫年輕人也唯有低下自己鬥誌昂揚的頭,一個個灰溜溜離開。

    待大家漸行漸遠,王曾才輕輕籲了口氣,旁邊的王夫人走過來,一麵給他捶背,一麵道:“都是些後生,何必這般呢?”

    王曾一麵拉過夫人的手,一麵道:“你不知道啊,當今聖上看似仁厚,卻是最忌諱黨爭的,他們這般結黨去彈劾呂夷簡和高若訥,這不是,往還能幹點事兒的範仲淹頭上,扣屎盆子嗎?”

    王夫人輕歎一聲道:“官人說的是,自古君王所用,皆是一個平衡之術,他們越是如此,想打翻呂夷簡,怕是一個不好,反而越是拉下了自己人來。但無論如何,官人自個兒不要動氣,須得保重才是。”

    ……

    開德府緊近開封府,處在黃河下遊,此番決口,受災情形相當嚴重。好在範仲淹及時前往,穩住了陣腳。

    待柴麟和方仲永前往赴命時,河渠的疏浚、堤壩的加固、災民的安置等等工作,已經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

    過了十月,黃河漸漸轉入枯水期。

    從十月到十一月,尚未上凍之前這段時光,是治河要抓住的,黃金一般的時候。

    因而,夜雨婆娑中,星星點點的火把,來來往往的挑夫和民夫,如若一道鮮活的,人與天抗爭的搶時間比賽。

    行帳之內,範仲淹與連夜冒雨而來的柴麟,方仲永,烹煮了一壺熱薑茶,絮絮談起了治河以來的個中情形。

    這是一次有曆史意義,深含著革命友誼的對話,盡管,外麵的雨依舊一直在下,氣氛卻十分融洽。

    柴麟將方仲永寫好的一冊治河策,交給範仲淹。

    這是方仲永,依據明代工部潘季馴的治河方略,進行治河相關操作的說明書。更確切來說,也就是“束水攻沙”和“寬河治沙”,在不同地域的運用,和實施要點。

    範仲淹接過來,一頁頁認真的看著,仿佛完全沉浸在其間一般。

    方仲永看到柴麟遞過去那冊子,直是溜圓了眼睛,瞪著柴麟看,心道:

    word哥,你也太懶了吧,重抄一遍,用你自己的字跡都不幹啊,這你要是當著範相公麵兒,多寫幾個字,範相公就能發現貓膩了。

    柴麟卻眼神躲躲閃閃的,嘴唇輕輕擺出語言,似是對方仲永解釋一般:大哥,不好意思,你說,一路趕路這麽急,我哪有時間重新抄寫呢?左右是我的錯,大不了我不當這勞什子官,不會帶累你的。

    方仲永伸出手,將手掌蓋在腦門和臉上,內心的感歎是:

    不怕神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柴大公子,在下,佩服,佩服。

    幾人手邊煮薑茶的小風爐,咕嘟嘟冒著水泡和熱氣,一絲絲暖意,在行帳中升騰而起。

    因著帳內停止了談話,又已經入了深夜,不遠處的打樁聲響,一聲聲清晰起來。

    粗略聽一聽,這聲響似乎十分單調、沉悶;然而細心領略,就會發現其實不然。

    由於用力時大時小,落下來所承受的力道時強時弱,加上最後濺擊的物件和處所全然不同,其最終形成的岸樁和泥土耐受強度,也就全然不同。

    想到這種不夠整齊規範的情況,會帶給未來施工的隱患,方仲永不免心生一念。

    待回到自己的行帳中,也不解衣休息,直坐在案桌前,寫個不停:

    其一,是水泥和混凝土的配方,以及主要的實施問題,解決溫度控製的問題,程序控製的問題。

    其二,是引入iso900質量管理認證體係,對打樁,下料,攔截等情形,進行分步驟的,sop分析,標準化作業。即,將每一個工作程序分解,選出最佳的工作方式進行推廣,對征用民夫進行分類,按照流水線作業的方式,進行搶修工作。

    其三,是建立暴雨來臨時的應急抗洪係統,從各州縣的城防軍中,抽調人手,進行專門的分流疏浚應急方案演練。抓住這個冬天的時間,統一進行培訓。

    方仲永將21世紀的抗洪救災規範,一條條寫的筆下,走筆龍蛇間如若筆端生了兩翼一般,嗖嗖飛速,忘我沉醉其間。

    渾然不知床榻上歪著的柴麟,已經呼嚕著,前往與周公相會的路上去了。

    更渾然不覺,身後站著的那個,捧著薑茶的身影,一直在隨著他的字跡移動,跟著向下看去。

    原來,範仲淹見他二人沒有喝過薑茶就走了,心中一來掛懷人才的身心健康,二來身邊所有貼身仆從,都已經差使出去,輪番監工了。於是就親自撐了油紙傘,用罐子乘了薑茶,封上蓋子,提著,就向方仲永和柴麟的行帳這邊走來。

    不料,一看之下,恍然大悟。原來這方仲永,竟是個神級槍手。

    範仲淹看一看倒在床上,睡得無比香甜的柴麟,又看一看眼前奮筆疾書的方仲永。一種物傷其類的感受,猛的湧上心頭。

    自己何嚐不也是群臣之中那個,別人睡得香甜,自己卻奮力到深夜的人?

    到底圖什麽呢?自己竟也不知道。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這種情懷,似乎在做這個青年的氣質中,顯得並不那樣鮮明,但一種獨特的親和力,和飄渺的神秘感,卻引著人想要去靠近他,了解他。

    範仲淹低下頭,細細打量眼前的方仲永,驀的,就想起年輕時的自己。

    不,這少年比自己年輕時,更白淨,更沉穩,更富有創造力和親和力。他定會成為上天賜給大宋的一枚能臣。

    範仲淹心中百感交集,卻隻是輕輕放下薑茶罐子,又悄悄退了出去。

    他的唇邊滿含著笑意,這一夜,憂國憂民的範相公睡得極香甜,仿佛一生的夢,終於找到了接班人一般。

    ……

    臨川王府,這一夜,也是個合家慌亂的不眠之夜。

    原是王益白天裏,約了幾個朋友,前往垂釣,卻不料晚上,竟是讓一群人哭哭啼啼抬回來的。

    同去的仆從說,乃是一輛狂飆而來的馬車,撞到了王益的馬。馬受了驚,將王益甩下來,又踏了一蹄,搞成這樣的。

    突然出了這等事,吳氏直不知如何是好,急的隻是趴在王益身邊哭。

    王安石等一眾兄弟,請大夫的請大夫,報官的報官,王子月垂著淚,一點點為父親的口中送著湯藥。(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