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小方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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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方仲永上下打量過這陌生考生,他就已經用一口濃濃的陝州涑水口音,壓低聲音對方仲永說道:

    “王安石昨兒個收到家中急信,說是王家伯父病重,他放棄此番科考,連夜趕回了。怕仲永兄你到時候尋他不著,囑咐我和你說一聲。”

    這時,就聽得那邊有一個聲音,同樣是濃濃的陝州口音,吆喝道:“司馬光,這邊,這邊——”

    司馬光正要拱手告辭,卻被方仲永一把拉住,遲疑一下問道:“司馬兄是麽?你怎麽知道我是方仲永呢?”

    司馬光一臉壞笑,戲謔道:“能讓汴京城裏第一風騷的女相撲手,親自護送前來的,除了方仲永,還能是哪一個?”

    方仲永看一看身後,簡嬌還站在貢院轅門外,對他行著略帶溫情的注目禮。

    一陣身為藍顏禍水的自豪感和麻煩感,瞬間嗖嗖飆升到了胸膛。

    尚未進場的舉子還不少,柵欄內外,擠得滿滿當當的,少說也有二三千人。再加上被攔在門外的大批仆從啊,親友團啊,人數就更多了。

    舉子們東一堆,西一堆的隨意站著,有的正起勁的交談,有的則搖頭晃腦,似乎仍在臨陣磨槍一般。形狀各異,花色不同的考籃和行李包袱滿地都是,耳畔則回響著一片片接連不斷的嗡嗡說話聲。

    “簡嬌啊——”

    “聽說這女相撲熱情如火啊,喜歡上了江南西道的解元郎方仲永呢。”

    “可不,那不就是方仲永麽。嘖嘖,快看啊”

    “那方仲永長得挺俊啊,和個小娘子一樣,頂好看的。沒準是個斷袖呢。”

    “噓——你小聲點兒——”

    吃瓜群眾猶在議論,司馬光已經又是一陣大笑,繼續戲謔著對方仲永說:“不會騎馬沒有什麽,豔福無邊,豈不更好。”

    而後,司馬光衝著自己小夥伴兒的方向一招手,又衝方仲永一笑,如若早已和方仲永很熟一般隨意的擺擺手,就加快了腳步向他的小夥伴們跑過去。

    ……

    經過了聽取規則,領取號牌簽字,沐浴檢查之後,方仲永跟在人群中,向著自己的號房緩緩走去,為了避免舞弊,各州縣的考生被打亂了生源地,隨機穿插著排了號。

    這會子,方仲永身前兩個汴京口音的學子,正一路說著考試黑幕。

    “聽說了麽?今期會試那頭十名的單子,都已經內定下來了呢。”

    “有這等事,那我們豈不是白考了麽?”

    “白考倒不至於,不過那頭十名的位子,也就甭想了,老人集團早安排好了門生故舊了。”

    ……

    身後兩個泰州口音的學子,則在大搞封建迷信活動。

    “我前兒去東五門的‘鐵嘴馮瞎子’那裏,測了一字,說是必中的。”

    “哦,可有此事?今早出門前,我還專門重新盥了手,焚了一注線香,然後從五十根占卜草中,先抽了一根,又把其餘四十九根分作兩部分,按著四根一組來數,數出個‘賁卦’呢。”

    “賁卦,不錯啊,‘賁’者,文明之象也。”

    “不止呢,卦象上,內外兩爻,相對發動,似乎預示著一舉兩得呢。”

    “一舉兩得何解?莫不是還有榜下捉婿那一頭,你也要占上?看看你長的那樣兒,想得美吧。”

    ……

    方仲永走在這些人中間,百無聊賴,隻能看一看自己食盒考籃內的吃食,露出一個午飯都過了時間點兒了,咋還沒有進到號房中的無奈笑容。

    比鄉試的時間更長,這一次,一直等到傍晚,方仲永才進了號房。

    大家沐浴之後,都穿著又寬又大的白布直裰,在八月的午後驕陽下足足緩慢移動了兩個多時辰,加上貢院二門內搜檢時,查出了倆夾帶作弊的舉子,更是耽擱了些時候。

    總之,進到自己號房的時候,方仲永已是饑腸轆轆。

    這間號房,比江南西道的貢院號房更為狹窄,寬才三尺,深也不過四尺。為了便於巡查,號房都建成了有頂無門,也無窗戶的設計,隻有一個放油燈的小壁龕,東西二麵牆上各兩行突出的磚托子。

    桌子和床,依舊如同鄉試時的一般結構,兩塊合並的木板。答卷時,將兩板分開,在上下兩層磚托子上各放一塊,就成了桌椅。到了睡覺時,兩塊並排放在下麵那兩道磚托上,就成了床。

    後世島國的膠囊旅行公寓,也就類似高科技版的“號房”。地方狹小,略略高點兒的人,就隻能屈膝而臥了。

    會試不同鄉試,江南西道的貢院內,會提供生火灶飯的基本工具。而會試貢院內,則完全依靠外間的“號軍”——負責料理舉子飲食的老兵,三文錢一壺的討開水。

    方仲永討了開水,泡上一碗米粉,看著太陽漸漸要落下去,趕快三下五除二的哈著氣匆匆忙忙吃下去。就急急忙忙的打開筆墨,動手磨墨。

    一陣炮聲響起,鳴炮封門,號欄一一關上,四下裏一下子靜悄悄的。

    油燈給的並不多,趁著天光還好,方仲永先轉向答題字數最少的詩詞題看去。

    不出所料,詩詞題給出的,是當年新出的時鮮詞牌——《醉翁操》。

    《醉翁操》的詞牌,乃是古琴高手,太常博士沈遵作曲,廬山道士崔閑譜聲,新晉文詞神童蘇軾配歌,從而形成定立的時下新鮮詞牌。

    雖然在大宋,這一詞牌也會大熱一陣子,但整體流傳而言,後世這一詞牌,是屬於相當小眾了,隻是沒有失傳而已。後世曲譜見於明初《風宣玄品》。曲調、平仄、聲韻,都與北宋時略略有些變化。

    做的最好的《醉翁操》此時已經流傳開來,就是先下還是神童小萌娃的蘇東坡所作那一版。

    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方仲永細細尋思了一下,記憶之中最為合適此時文抄的《醉翁操》。終於,他想起了幾十年後才出生的,後任端明殿學士,簽樞密院事的樓鈅,做過的一組二首醉翁操。

    雖然文辭香濃不及東坡那首,卻是平仄聲韻嚴謹,意向也淡雅,是流傳於後世不多的幾首《醉翁操》中,最合適科考臨場的佳作。

    細細尋思一回,方仲永將那兩首,謹慎的寫在了試卷上。

    其一,醉翁操·遊園

    茫茫。蒼蒼。青山繞,千頃波光,新秋露風荷吹香。

    悠揚心地倏然,生清涼。古岸搖垂楊,時有白鷺飛來雙。

    隱君如在,鶴與翱翔。老仙何處,尚有流風未忘。

    琴與君兮宮商,酒與君兮杯觴,清歡殊未央。

    西山忽斜陽,欲去且徜徉,更將秋思臨滄浪。

    其二,醉翁操·詠琴

    泠然。清圓……

    待要再寫下去時,眼皮已經覺得有些開始打架。想著會試還有下來三天要幹,方仲永放下筆,收拾好卷子放在一側地上,鋪了“床”,卷了被子,將自己包起來,這才吹了燈。

    許是累了的緣故,很快就酣然入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