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力克在鬼門關前逛了一圈，麻醉過後，悠悠清醒。

    他轉動了一下脖子，發現自己在病房裏，床邊趴著一個女人，定睛一看，是納薇。他伸手拉了拉她的頭發，頭皮上的刺痛讓她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過來。

    她抬起頭，視線正好撞入亞力克的眼睛，瑩瑩綠色，在陽光的普照下，碧如大海。

    “我……我睡著了，你醒了。”她被他看的心慌，語無倫次地打招呼。

    亞力克扯動嘴角笑了笑，自嘲地道，“看來我無惡不作，東西方的地獄都不肯收我。”

    納薇拿來一個枕頭，替他墊高背部，以便他靠躺得更舒服。

    因為剛動了刀子，麻藥過去，稍稍一動，皮肉上的傷口就被牽動著疼。

    見他臉上肌肉抽搐，納薇忙道，“要不要喊醫生來加點麻藥？”

    說著，她轉身就想去喊醫生。

    亞力克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道，“不用，我能忍。”

    他停頓了下，道，“我可不想又睡過去，下一次醒來指不定是誰。就這樣痛著也不錯，至少能一直看著你。”

    現在是早上十點，按理說是安德亞斯的時間，可他卻沒有出現，就像亞力克說的那樣，所有的不幸都是他在替他承受。

    納薇看著他一時無語，心裏卻很不是味道，一股濃濃的失望在蔓延。她多麽希望，現在陪伴著的是安德亞斯，可是對方卻沒給她一個體現自己價值的機會，而是把她扔給了亞力克。

    屋子裏的沉默讓氣氛變得有些詭異，納薇清了清嗓子，移開了話題道，“今天淩晨的時候，ken來看過你。”

    亞力克對此並不感興趣，隻是隨意地嗯了一聲。

    納薇，“你餓不餓，我去給你買些吃的。“

    亞力克，“我不餓。”

    納薇，“那喝水呢？”

    亞力克，“我不渴。”

    納薇沒話找話，可亞力克卻不配合，兩人說了幾句，又沒話說了。她歎了一口氣，隻好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無奈地看著他。

    亞力克勾了勾手，不滿地道，“我是會吃了你，還是怎麽著，你坐的離我那麽遠做什麽？”

    納薇隻好拉了拉椅子，縮近兩人的距離。

    但亞力克卻還是不滿意，他拍了拍自己的床榻，示意她坐過來。

    見納薇不動，他語氣中有些不高興，“這要是安德亞斯，你恐怕早就爬上床了吧？”

    納薇被他說得紅了臉，隻好訕訕地坐到他身邊。

    亞力克伸出手，想要摸她的肚子，納薇嚇了一跳，條件反射性地向後推去，結果差點掉下床。他忙拉了她一把，不免扯到了傷口，又是一頓車齜牙咧嘴。

    他好氣又好笑地道，“你現在倒是不怕流產了。”

    納薇也是心有餘悸，現在還沒過三個月，任何一點小意外都會讓寶寶沒了。

    看她神色緊張，亞力克也不開玩笑了，問，“昨天跳車後，你沒什麽不舒服吧？有沒有找醫生看過？”

    納薇搖頭。

    亞力克道，“這可是我第一個孩子，你一會兒找個醫生看下。”

    正說著話，這時，外麵有人敲門，來的是丹尼爾和伊莎貝拉。

    兩人一見到亞力克，頓時變了色，丹尼爾大步地走了過來，口無擇言地叫道，“我的天，你這是去搶銀行了麽？怎麽會傷成這樣。”

    亞力克似笑非笑地道，“沒搶銀行，但搶了一個女人回來。”

    丹尼爾聽的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地問，“你不是說去參加什麽畫展？好好的，怎麽會受傷？”

    亞力克無異解釋，長話短說，“遇上劫匪了。”

    丹尼爾用手捂住心跳，語氣誇張地道，“天啊！劫匪！醫生說從你體內挖出了兩顆子彈，他們居然還有槍，泰國真是太亂了。”

    亞力克見怪不怪，一臉淡然地看著納薇。

    於是，丹尼爾和伊莎貝拉的目光又從亞力克身上轉到納薇，伊莎貝拉溫和地問，“納薇小姐沒有事嗎？”

    納薇瞥了一眼過去，這個女人真是厲害，明明巴不得她有事，卻還能擺出這麽關切的表情。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亞力克就在一邊道，“有我在，她會有什麽事？就算有危險，我也會不惜一切地保護好她。”

    他說這話的語氣輕鬆隨意，卻著實讓在場的另外三人都大大的吃了一驚。

    伊莎貝拉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隻要母子平安就好。”

    丹尼爾插嘴道，“我看這幾天泰國要大選，而且國王身體也不太好，國內硝煙彌漫，氣氛有些緊張。你說，他們會不會內亂啊？”

    亞力克是似而非地道，“誰知道。”

    於是丹尼爾又道，“那要不然我們趕緊回丹麥去吧。”

    亞力克眼睛一斜，不置可否。

    丹尼爾理直氣壯地道，“你都傷成這樣了，而且納薇又有身孕，萬一要有個三長兩短，後悔莫及。”

    說著，他用肩膀頂了一下伊莎貝拉，示意她也替自己說幾句。

    伊莎貝拉清了清嗓子，道，“我讚同丹尼爾的話。”

    “你……”

    丹尼爾還想說什麽，卻被亞力克打斷，他淡淡地道，“我什麽時候說過不回去了？”

    伊莎貝拉，“那你什麽時候動身？”

    亞力克道，“隨時。”

    丹尼爾和伊莎貝拉對視一眼，兩人決定乘熱打鐵，忙道，“那我們就做今晚的飛機走。”

    聞言，亞力克笑了出來，“你們還怕我出爾反爾？”

    丹尼爾臉上一紅，大方承認道，“還真怕你說話不算話。”

    ***

    醫院底樓入口處，站著兩個女人。

    納薇將一個密封的口袋交給伊莎貝拉，後者笑著接過說了一聲謝。

    納薇道，“別謝我，這隻是一場意外，並不是我策劃的。”

    伊莎貝拉，“我知道，我相信你也沒本事攪和到政治裏去。”

    納薇皺了皺眉頭，沒接話，於是伊莎貝拉又道，“不過，這也算是因禍得福。有了這些樣本，不久之後，就能研發出更有效的藥劑。那個讓你不順眼的家夥，也很快就會消失了。”

    納薇冷冷地道，“希望如此。”

    和這個高傲的歐洲女人沒有共同語言，丟下這句話，納薇轉身。

    隻聽伊莎貝拉的聲音又從後麵傳了過來，“放棄他，你不後悔？”

    納薇停下腳步，卻沒回答，似乎被她踩中了痛腳。亞力克傷害過她，可也同樣救過她的命，愛和恨，甜與痛，從來都是同氣連枝的。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愛，這些情感糾結在一起，早已成為堅不可摧的一個整體。

    所以，要她單純地表達出對亞力克的感情，她根本做不到。

    伊莎貝拉道，“如果回到文明世界，就不需要亞力克這樣的人了，他會徹底消失。而安德亞斯，他將來也許會繼承他們家族的衣缽，成為一個舉世矚目的人，到時候，你……”

    納薇打斷她，道，“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

    伊莎貝拉驚訝，“我話還沒說完，你明白什麽？”

    納薇一字一頓道，“到時候，我就是個拖後腿的人，需要和亞力克一樣，從這世界上消失。”

    伊莎貝拉沒再說話，既然她聽懂了，那一切就都好辦了。

    納薇突然覺得這個地方又冷又陰森，讓她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地想逃離。可跨出一步，又停了下來，她突然想到有些話，必須現在說清楚，有些態度必須現在表明。

    “等你們的目的達成之後，想讓我怎麽樣都可以，但是我隻有一個條件作為交換。”

    伊莎貝拉明知故問，“是什麽？”

    納薇沒有立即開口，而是將雙手放在腹部，半晌後，道，“我的孩子，我不想給任何人。”

    伊莎貝拉搖頭，“這個我不能做主。你懷孕的事，安迪知道，丹尼爾也知道。”

    納薇冷笑，“要瞞掉他們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就算我今天不答應你，恐怕日後你也會拿孩子威脅我。何必在我麵前裝無辜。”

    伊莎貝拉臉上依然平靜，“納薇，你別誤會，我對你沒有半點偏見，隻不過……”

    納薇接下她的話，飛快地道，“隻不過你恨我搶了你的亞力克。得不到就毀掉不就是你們這些上流人士的心態麽？”

    她的冷嘲熱諷讓伊莎貝拉臉色微微一變，但隨即恢複了笑容，“你要這麽理解也可以。”

    納薇不想和她兜圈子，直白地道，“你們這些上流社會的圈子，我不感興趣，我也從沒想過去融入。各過各日子，各走各的陽關道，在目的達成之後，我們可以永遠不見。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伊莎貝拉伸手做了個鼓舞的動作，道，“你說說看。”

    “第一，我要帶我的兒子離開，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都要幫我瞞住。第二，給我足夠的資金生存。”

    伊莎貝拉問，“足夠的資金是多少？”

    納薇，“一棟房子。”

    伊莎貝拉因為她會獅子大開口，沒想到要求這麽簡單，不由一愣，問，“就這些？”

    納薇，“我希望以後永遠不要再來煩我。”

    伊莎貝拉從驚訝中恢複，語氣輕鬆地道，“你放心，絕不會。”

    話音落下後不久，她又道，“不過，你也要保證，從今以後不會再出現在安迪的眼前。”

    納薇，“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