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新章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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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晏下午收到了重新辦好的終端,隨即便在當地駐軍以及周玉臣指派的一支衛隊的護送下,登上飛船,通過躍遷站,回到了故鄉——隸屬第八星區的海棠星係。
海棠是星係中恒星的名字,圍繞其轉動的上百顆行星都屬於莊氏,以第十九顆衛星天樞星作為主星,莊氏先祖是一名華裔,當他帶領著從地球來的星際旅行者們在海棠星係中安家時,便著意塑造一種獨特的風格,這裏的建築外表都是木質磚石結構,內裏由現行建築材料加固,配備各種現代設施,顯得格外精致小巧。
飛船降落在星球主城停機坪,莊晏乘坐懸浮車駛過樹木鬱鬱蔥蔥的街道,快要新年了,街上的氣氛也是喜氣洋洋的。
懸浮車來到城市中心的一座宅邸。一棟老舊溫馨的木構別墅被前後的花園環繞著,過了前門,磚石甬道兩旁的花圃裏,有兩個女傭正剪下數支鮮花放在園藝機器人抱著的花瓶裏,抬頭看到懸浮車進來,都露出笑容:“大少爺回來了吧?”
懸浮車穿過大門停在幾層台階下,別墅的門打開,智能圓球飄出來,是吉祥:“歡迎回家,先生!”
莊晏從車上下來,兩個女傭走過來,朝他彎了彎腰道:“大少爺。”
莊晏朝她們點點頭道:“珍妮阿姨,澤爾達阿姨。”一麵說話,一麵走進大廳,莊晏脫下大衣交給吉祥,對女傭道:“能給我一杯咖啡嗎?”
“好的。”女傭珍妮道,澤爾達跟著說:“老爺馬上回來了,不一會兒就開飯。”
莊家人的宅邸裏就隻有這兩個女傭,珍妮負責房間的打掃布置,澤爾達負責煮飯,她們都是莊夫人從家裏帶來的女傭,是陪著莊晏長大的。
莊晏在沙發上坐下,經曆了海盜襲擊,長途航行回到家裏,神經終於鬆弛下來。
珍妮端來一杯咖啡,莊晏接過道:“謝謝。”
珍妮順便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著莊晏喝咖啡,籲了口氣道:“真是嚇壞我們了,聽報道說你坐的飛船被海盜襲擊,澤爾達燒壞了一鍋菜,我差點摔碎碟子,還好轉口又說你們沒事。”
莊晏喝了兩口咖啡,眉宇稍稍舒展道:“隻是有驚無險。”
“有驚無險,有驚無險。”珍妮點點頭,笑道,“多虧你們的船上有一位上將,老爺讓你和周上將坐同一艘飛船的決定真是再英明不過了。”
莊晏又蹙眉道:“如果不是他逼著我跟周玉臣一艘船,而蘭頓小姐又非得跟著周玉臣的話,我也不至於繞遠路從萊昂星回來,也就碰不上海盜。”
珍妮笑道:“於情於理,這次有驚無險,多虧了周玉臣上將呢。我覺得你應該請他到家裏來,讓澤爾達做一桌菜,好好向他表示感謝。”
莊晏低頭喝咖啡道:“人家貴人事忙,可沒有空閑來聽我們道謝。”
“怎麽會沒有空呢?”澤爾達走過來,端著一小碟蟹粉糕:“得等老爺回來才開飯,少爺吃點點心墊墊肚子吧。”
莊晏拈了一塊點心塞進嘴裏。他成年以後,回老宅的時間就不多了,因此每次回來都被澤爾達塞一大堆吃的。
兩個長輩一樣的女傭光看大少爺吃東西都覺得是一種樂趣,哪怕莊晏三十歲了,身材高出她們一個頭,矜持刻板不苟言笑,她們都還把他當作那個總是獨自坐在角落裏玩拚圖的小孩,怎麽看怎麽惹她們憐愛。
澤爾達又道:“你們不是已經匹配了?你就要成為周上將的伴侶,他來我們家拜訪是遲早的事。”
莊晏的臉黑下來道:“誰告訴你們的?”
珍妮笑嗬嗬道:“新聞上都說了,你覺醒成為了向導,周玉臣上將是跟你匹配的哨兵——而且是唯一匹配的,這是老爺告訴我們的,就好像說你們兩個是天生一對似的。”
莊晏道:“我的未婚妻是海倫娜!”
“哦,海倫娜公主。”澤爾達撇撇嘴道,“她長得是很美,可是眼神就不大好使,我們的少爺有那麽多名門閨秀爭著搶著要嫁,她偏偏還要退婚。好好的一樁婚事,被她鬧得多不體麵。”
“公主殿下太任性了。”珍妮道,“而且怎麽看都不會成為一位像樣的主母,上回你把她請來做客,她竟然嫌棄這套房子太小太老舊,花園也不夠漂亮,房子要那麽大做什麽?夫人說過,住的房子太大太空,人的魂魄容易不安定,而且花園裏的每一株花草,都是夫人親自栽種的……”
提起過世的母親,莊晏沉默了一會兒道:“海倫娜隻是不明白,有許多事情我還來不及跟她提……”
“這隻能說明她根本不關心你。”澤爾達斷言道。
莊晏在外是沒什麽人能辯得過他的,但在家裏麵對兩位阿姨,卻是一句話都辯不出來。他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糕點粉屑道:“就算是這樣,也跟周玉臣沒有一丁點關係。”
“怎麽沒有關係呀?”珍妮叫起來道,“他可是唯一匹配上你的人,就好像上帝為你選中的一樣!”
莊晏皺著眉道:“根本就沒有什麽上帝,那隻是個機器而已!”
“而且他多俊美啊。”兩位阿姨壓根不理會莊晏的抗議,澤爾達打開終端的虛擬屏,調出周玉臣的一張照片,像個小女孩一樣捧著臉道,“雖然我們對他也不怎麽了解,但總要請他來見一麵吧?讓我們看看也好呀?”
珍妮也湊過來看屏幕道:“哦,真是迷死人的長相。才二十八歲就是帝國上將了。他的基因一定非常完美。”
澤爾達道:“我們少爺的基因也不差呀。”
“對對。”珍妮立刻接茬道,“少爺從小就是神童,如果能和周上將結合,生下來的孩子繼承周上將的長相,又和少爺一樣聰明,那真是完美了!”
兩位阿姨越談越激動,已經開始討論孩子叫什麽名字了,完全忽視了莊晏黑似鍋底的臉色。
他幹脆端著咖啡杯起身,想要上樓躲開她們,這時門口傳來響動,莊澤回來了。
兩名女傭起身道:“老爺。”
莊澤朝她們點點頭,澤爾達笑著說:“午飯已經準備好了。”
莊澤瞥了莊晏一眼道:“先吃飯。”
午飯就是一張長餐桌,父子倆各坐一頭,在沉默中吃完午餐。莊澤起身對莊晏道:“到書房來。”
莊晏跟著莊澤進了書房,莊澤在書桌後坐著,莊晏在桌前站立,莊澤讓莊晏把海盜襲擊的事詳細說一遍。
莊晏把過程仔細敘述一遍,最後總結道:“這是一場蓄謀綁架,針對我還有周玉臣,針對的原因不明,海盜的雇主不明,綁架我的海盜之一曾向我透露,襲擊飛船的並不是海盜的艦隊,而根據我對那支艦隊的觀察,他們並不像什麽烏合之眾,我認為他們具備正規軍的素質。”
“再者,萊昂星的駐軍遲遲不來支援,事後說是正好抽調了大部分兵力去鄰星,防衛空虛。這是個值得注意的巧合。”
莊晏說完,莊澤點點頭,兩人各自陷入了思考。思考之後什麽都沒說。這個話題被暫時按下,莊澤道:“我去穀神星,和胡倫將軍的下屬見了一麵。”
莊晏一怔道:“胡倫將軍?”他在大腦裏搜索這個名字,得到了答案——一位聯邦的將軍,在上上次獸潮爆發,帝國與聯邦關係有所緩和時,這位胡倫將軍曾經率領聯邦軍隊支援帝國,支援的戰線就在莊氏轄區內,因此和莊家有過不少來往。
莊澤道:“那人給我帶來了你姑姑的確切消息——八年前的獸潮,她和那個姓江的軍官奔赴前線,雙雙陣亡。“
莊晏怔住了。其實這麽多年過去,姑姑的音容笑貌已經離他非常遙遠,記憶裏唯留下一個恬淡的笑靨。
書房裏長時間地寂靜了,最後莊晏低聲道:“我知道了。”又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那姑姑和那個人……”
莊澤道:“他們有一個孩子,還流落在聯邦,由胡倫將軍代為撫養,胡倫將軍這次派人來,就是想把你姑姑的骨灰送回本家。”
莊晏道:“那個孩子呢?”
莊澤道:“他已經二十歲了,並且他姓江,不姓莊。”
莊晏道:“他父親既然去世,撫養他的又不是他父親的親人,他就應該回莊家來。由我們給他一個身份。”
莊澤道:“他是聯邦人,這件事要從長計議,現今主戰派是越來越勢大,不斷地往軍部和禦前會議塞人,長此以往下去,帝國和聯邦撕破最後那點臉麵,你姑姑的孩子絕對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回來。”
莊晏嘴唇一抿,莊澤道:“如果周家……”
“不用說了。”莊晏冷著臉打斷道,“說來說去,又是我跟周玉臣的事?一場聯姻就能改變那麽多?周家從來都不插手主和與主戰派的紛爭,克勞迪亞·布倫特也是出身主戰派世家,不是一樣沒能改變周家的立場?”
“那是以前!”和莊晏當麵談話,莊澤反倒沒那麽暴躁了,隻是略略提高聲音,“主戰派主和派一直沒個結果,隻不過沒觸到要害而已,自從八年前的大獸潮比預期提前了二十年,帝國高層有點遠見的人都在自危,主戰還是主和,必須有個決斷,否則等到異獸打上門來,人心不齊,最後輸的就是全人類!”
莊晏麵沉如水,不言不語。
莊澤知道這個兒子其實想得不比他少,隻不過不肯出口承認,還在掙紮而已,那麽他就要把清楚的現實擺在他麵前:“聯邦早就不是兩百年前的聯邦,帝國還有不少人,對他們的印象還是貧瘠,落後,可是之前的兩次獸潮戰爭,和聯邦軍隊有過合作的我們,看得比誰得清楚,帝國如果和聯邦開戰,占領那些礦資源星球的利益絕對無法彌補戰爭的損失,而且倘若戰爭中爆發獸潮,豈不就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他盯著莊晏道:“你眼下無法改變周家的立場,但周玉臣遲早會成為周家的領頭人,在那之前,你成為他的向導,逐漸影響他和他的追隨者,你們的婚姻,說不定就是上天賜給帝國的轉機!”
“夠了!”莊晏有點沒法忍耐地退後一步,“照你說的,帝國兩百多年的矛盾,就靠一樁婚姻就能解決了?你也太異想天開了!”
“無論是不是異想天開,你都應該去嚐試。”莊澤注視著他道,“你是我的兒子,是莊氏將來的繼承人,這些年來我放任你不務正業,玩兒女情長的遊戲,但你母親和阿旭是怎麽死的,你就這麽忘了?”
“我忘了……”莊晏喃喃道,腦中關於那場巨變的記憶模糊不清,可心髒卻生出尖銳的絞痛。
“還有你姑姑。”莊澤為這番話壓下最後一個砝碼,“胡倫將軍說,她臨死時留下遺言,她背棄了家人和故鄉,這一輩子都回不來了,但她希望她的孩子能回天樞星看一眼,能再做莊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