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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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鑾殿上運籌帷幄,儼然已是漫天風雨下西樓之勢。

    太子慕容芃正式監國,每日隨在崇明帝身邊參朝議政,直接聽取內閣的上奏,這也是蘇暮寒躲避位列朝綱的緣由。

    父親高大的身軀轟然跪在崇明帝麵前的回憶格外現眼,他不要自己是再一個這樣屈辱的安國王爺,絕不要向慕容芃這種黃口小兒三跪九叩。

    小心思作祟,蘇暮寒索性以父孝在身的名頭缺席,連大朝會也不參加。崇明帝樂得眼不見心不煩,蘇暮寒卻就此忽略了朝中的風雨欲來。

    崇明帝與夏閣老和陳如峻聯手,與坐鎮江陰的柳老爺子遙相呼應,就在這幾日之內,潛龍衛便將對江陰幫動手。

    忙裏偷閑的功夫,鳳鸞殿內帝後共進晚膳,崇明帝這才顧得上將秦恒前日的一番說辭拿出來與楚皇後商議。

    九月末的碩風吹動,外頭的芭蕉葉子嘩啦啦作響。

    為著怯寒,楚皇後早命人煨上紫銅火鍋,小火慢燉了一下午的魚羊二鮮香氣撲鼻,裏頭還翻滾著雪白的豆腐、鵝黃的金針與墨黑的木耳。

    上好的花雕加了冰糖與薑片,煨得粘稠金黃。

    就著楚皇後的素手飲了一杯,崇明帝愜意地歎了口氣,含笑說道:“朕心裏十分屬意這門婚事,隻是若冒然應下,便對姐姐有些愧疚。還不曉得端儀郡主是什麽打算,因此與秦恒約在了母後壽辰之後給他回音。”

    楚皇後時至今日才曉得秦恒竟然早就舍卻迎娶慕容薇的打算,兩國依舊要聯姻,隻是求娶的貴女換了人選。

    怪道建安使團一路上不急不徐,秦恒遊山玩水,並不把康南使團早到的消息放在心上。待到進了姑蘇皇城,秦恒依舊與顧晨簫同住寧輝殿,聽說兩人交情莫逆,並未因此心生芥蒂。

    秦恒若是打算與溫婉議親,拋開楚朝暉這一節不提,到也未嚐不是好主意。

    隻是想到蘇暮寒狼子野心,若再失了溫婉的陪伴,親姐姐下半生注定孤苦。楚皇後重重歎了一口氣,並未當場表態。

    崇明帝端起麵前的酒杯再輕抿一口,又是輕歎道:“朕曉得你為難,阿薇注定與暮寒無緣,姐姐多年的心事定會落空。如今朕為了江山社稷再奪她的義女,自然是讓姐姐後半生雪上加霜。”

    楚皇後也捧著杯花雕,著實品不出什麽滋味。她一杯入口,直覺得辛辣撲鼻,再挾了片薄如紙屑的羊肉蘸些小料放入口中,往日鮮美的滋味如今味同嚼蠟。

    撇開私心,單從大局出發,秦恒的提議終究叫楚皇後動心。

    如今母儀天下,她不再隻是楚家的女兒,還是西霞的皇後,說話做事都要從大局出發。便如同姐姐,雖是西霞尊貴的長公主,卻首先是西霞的子民,為了國家利益,該做的犧牲依然要做。

    紫銅火鍋裏氤氳的香氣彌漫開來,楚皇後的美目添了些秋水瀅瀅,有著澹然的清明。她婉然歎息道:“我問問溫婉的意思,若她願意遠嫁建安,姐姐那裏自然由我去說。”

    楚皇後如此公私分明,到讓崇明帝汗顏,他輕喚了一聲瑤光,便將楚皇後擁在懷裏。又切切囑咐道:“安國王府裏冷泠清清,姐姐若是願意,依舊進宮來住些日子,也好與母後作伴。”

    “我曉得”,楚皇後收斂了情緒,纖瘦素淨的皓腕輕提,又替崇明帝斟了一杯,柔柔說道:“酒不可多,飲了這一杯便用膳吧。”

    崇明帝應了聲是,楚皇後便命人將花雕撤下,呈上新熬的蓮子羹,添了碟茯苓蒸餃與蟹黃包。咬著微苦帶甜的茯苓蒸餃,楚皇後的思緒依舊在丈夫方才一番話語上徘徊。

    建安秦恒人品貴重,除卻性子懦弱幾分,也算得上是良配。

    況且他東宮之內太子正妃的份位虛懸多時,偌大的後宮隻有兩位太子良娣,膝下也並無兒女,顯見並不是好色之人。

    方才那兩杯花雕下肚,楚皇後未添酒意,思路反而變得清晰,驀然間將心思盤旋在君妃娘娘那一節上頭。

    君妃娘娘自打來了西霞,一直將態度放得極低,無論是壽康宮,還是鳳鸞殿,再加上徐賢妃與孟淑妃兩處,都肯用心交好。

    除卻國禮,又替每人都備了禮物,連剛出生不久的五皇子都得了她一對赤金蟠桃紋的長命鎖,顯得與人極為親近。

    素日傳回的消息裏,這位君妃娘娘分明心氣極高,康南後宮佳麗三千,無有一人入她眼中,連納蘭皇後都進不得她的琴瑟宮。

    這般心高氣傲的人,前些日子竟肯與自己聯手做扣,為著慕容薇保護羅嬤嬤演了一出戲。楚皇後細細回想,那一日君妃娘娘欣然為之,並無半分勉強。

    話裏話外,君妃娘娘偶爾會透著幾分莫測,她眼底的隱憂似乎另有其事,對建安與康南同時請求聯姻的大事卻漠不關心。

    前番秦恒去遞國書,這位君妃娘娘隻是命隨行的禮部官員依禮上奏,到有幸頭約著自己賞花散步,還特意去壽康宮問安,顯得對皇太後極為恭敬。

    此間聽了丈夫一席話,楚皇後心念電閃間,簡直一點就透。

    莫非君妃娘娘早就曉得秦恒不會求娶慕容薇,顧晨簫與秦恒兩人之間根本沒有衝突,才放心讓兒子與這位建安的儲君增進情誼,以此做為顧晨簫以後的助力。

    再往深裏想,莫非是女兒和顧晨簫,這兩個孩子分明私下有什麽交集,自己卻被蒙在鼓裏?

    還有,秦恒這般公然撇開他父皇的國書於不顧,在西霞尚未明確表態的時候,便堅決求娶溫婉,裏頭又含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玄機?

    難道秦恒不但見過溫婉,而且一見傾心,為了她甘願忤逆他父皇的命令?

    若君妃娘娘不為聯姻的事擔憂,那她眼角眉梢偶爾露出的焦慮又是為著哪般。總是這樣以為柳暗花明,其實依舊山重水複,讓人瞧不清楚。

    楚皇後冰雪聰明,分明發覺幾件事看起來涇渭分明,卻處處有著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