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轉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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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縱然是淒風苦雨,因為兩個人一起麵對,也能相依相守。

    秦恒與溫婉夫婦天真地以為,即便無法登上帝位寶座,蝸居東宮之內勉強能夠相濡以沫,走完下半生的平靜。

    哪知秦懷狼子野心,曉得斬草還須除根。他隻怕日後一粒火種便有燎原之勢,如何能容得秦恒苟活?整個東宮早被秦懷穿成篩子,夫妻二人的一行一動都在秦懷掌握之中,連秦恒身邊最貼心的內奸都是秦懷的臥底。

    秦懷步步經營,隻為一擊得中,送他夫妻二人歸西。

    那一仗秦恒輸得徹底,身染巨毒之後,自知再無力庇護溫婉。趁秦懷往溫婉身上潑髒水,汙蔑溫婉與侍衛苟且之時,他將計就計,故意惱了溫婉,寫下一紙休書,命人將溫婉遣送回國。

    一環扣一環,如此周密詳盡的計劃,環環都在蘇暮寒算計之中。

    他私下與秦懷結盟,助秦懷弑君篡位。算準了秦恒的癡情,必不會舍得溫婉送命,溫婉無處可去,便隻有被遣送回國。

    那一年的西霞風雨飄搖,崇明帝臥病不起,楚皇後一夜白發,慕容薇終究沒有嫁給蘇暮寒,而是被送去康南和親。

    溫婉雖是楚皇後的義女,卻背負著不貞的罪名,回到宮內也不過遭人厭棄。

    她躲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目睹了蘇暮寒如何率領十萬大軍殺入皇城,又如何屠盡慕容全族,踏著慕容家的鮮血登上帝位,改西霞為千禧。

    溫婉以為自己是楚皇後的義女,便算得上半個慕容家人,也不會逃過蘇暮寒的黑手。金鑾殿上她目睹了徐昭儀殿前教子,對這位昭儀娘娘肅然起敬,早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也打算慷慨就義。

    未料想蘇暮寒不但不殺她,還依舊許她郡主之尊,允她自由來往於宮廷內外。

    初時溫婉不解,後來才曉得,那是因為自己身上流著與他相同的血脈,才得了他別有用心的善待。

    蘇暮寒時常拜訪,次次都是以禮相待,溫婉著實無法將他年少的俊美無儔與金鑾殿上的嗜血狂殺聯係在一起,時常想著躲避,兩人的關係便這麽不遠也不近。

    直待多年之後,溫婉才曉得蘇暮寒的心思,他的安份守禮隻來自於蘇氏族中傳下的謠言,聞說大周小皇帝留有藏寶秘圖,握在溫婉這一脈人的手中。

    前世的藏寶圖,不過就是周老爺子他們世代相傳的皇城秘道圖。可歎蘇暮寒百般算計,那東西卻早隨著周老爺子的辭世被帶進了黃泉。

    蘇暮寒所作所為,簡直罄竹難書。他妄想稱霸天下的野心不僅毀了自己和秦恒的幸福,更毀了自己的母族和故土。

    在這場布局遍滿三個國家、涵蓋南疆與苗裔的棋局裏,康南國太子顧正諾亦成了蘇暮寒的棋子。有著蘇暮寒相助,又因著慕容薇身邊流蘇的出賣,顧晨簫的起事功虧一簣,落得幽禁汨羅福地的下場,才使得顧正諾坐穩了康南的帝位。

    看似聰明的兩個人,都被蘇暮寒玩弄在股掌之上,待這兩國分別替蘇暮寒除去心腹大患,蘇暮寒騰出手來,又一點一點蠶食著他們的江山。

    昔年隻曉得風花雪月,溫婉何曾關心過什麽國家大事。她與秦恒從最初的相敬如賓走到伉儷情深,所關心的不過是他的起居,對於朝堂政務半點參詳不上。

    是在親身經曆了西霞的覆滅之後,溫婉才弄明白前因後果。

    昔年秦懷做為區區一個藩王,又受建安帝製約,手裏哪有五萬兵將?湯城的援軍隻占了絕少數,其餘的根本是蘇暮寒命林源守兵全力相助。

    因為前世的林源守將後來並不姓沐,而是姓蘇。

    蘇暮寒在崇明八年春天遠走邊城,一舉奪了邊城的大將軍之職。仗著安國王爺的身份不聽君王號令,對周遭已然臣服的小國大開殺戒,美其名曰替父報仇,實則成就自己矯勇善戰的名聲。

    兵權在握,蘇暮寒又在朝中呼聲頗高,錢唯真、劉本等人替他一力叫囂,加上慕容薇在楚皇後麵前推波助瀾,導致崇明帝四麵楚歌、舉步維艱。

    蘇暮寒權傾朝野,牢牢把持了兵部,將鎮守林源的沐將軍一腳踢開,轉而任命了自己的一位堂兄,替來日增援秦懷打下基礎。

    過往種種,早被溫婉在一次一次夢醒無眠的深夜裏想了個清清楚楚,深恨餘生唯有鬱鬱,再難得報深仇。

    未料想,命運的轉輪輾輾推動,一切又回到了當初的時候。

    這一次,林源城不會落在蘇暮寒手中。若秦懷依舊敢弑君奪位,就讓上一世替他鋪路的林源守軍斬斷他的後援,看他與蘇暮寒如何再成一丘之貉。

    溫婉心情起起落落,將前事分析了個透徹,恨不得此時立刻便與秦恒並肩,將秦懷的陰謀一一粉碎。

    回到含章宮,想著應下楚皇後,要就自己的婚事親自向楚朝暉開口,溫婉使人先往安國王府送信,說自己今日會回去小住。

    傳了熱水沐浴,埋身在溫熱的大木桶中,任那氤氳的熱氣嫋嫋升騰,溫婉緩緩平複了自己的情緒。

    她將手臂搭在木桶的邊緣假寐了片刻,瞧著斜陽的餘暉淡淡灑上雕花的窗棱,才從木桶中款款立起身形。

    由貼身丫頭沉香服侍著略做妝扮,溫婉梳了個簪花髻,換了身乳白色繪繡墨荷的對襟琵琶扣帔子,青綠色的十二幅湘裙逶迤如水,外頭搭了件石青色寶瓶葡萄紋夾層鬥蓬,這才登上了去往安國王府的馬車。

    安國王府內這兩日依舊是暮氣沉沉,正院裏靜到鴉雀不聞。

    蘇暮寒毫無意外地得了梁錦官的回音,兩個無恥之人一拍即和,約下後日一早出行,辰正時分在南城門會麵,然後直奔無錫。

    紗窗日落漸黃昏。初冬天短,滄浪軒內已然點了燈,內室裏蘇暮寒正瞧著烏金將包袱攤開,收拾這幾日的行裝。

    天氣漸漸轉冷,烏金從櫥子裏尋了兩件出著風毛的大氅出來,捧到蘇暮寒麵前問道:“王爺,還是帶幾件厚衣裳吧,碩風一起,一早一晚都添了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