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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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蘇家老宅之前,蘇光複向族長與眾人坦露了自己身上最後一個秘密。

    他展開整幅的大周輿圖,手指頭落在東北方的位置,眼望族長鄭重說道:“這裏有座靖唐關,城主是我們自己人。若咱們旗開得勝,自然用不著這處地方。若不幸兵敗,各位也不必頹廢,咱們便從這裏東山再起。”

    族中幾人瞅著蘇光複手指的位置,深深覺得不可思議。族長目光深邃複雜,喃喃喚了一聲“光複”,竟然紅了雙目。

    蘇光複收起地圖,將日後與靖唐關城主會麵的暗語細說與眾人,便將身上青色袍袖一撫,大笑說道:“走了,我與主子在無錫的事情一了,自會盡快趕回族中。你們分頭行頭,莫要貽誤先機。”

    兵分兩路,蘇氏族中另泒精銳暗衛護送蘇光複啟程,攜帶著錢唯真提供的帳冊,去無錫與蘇暮寒會麵。

    族長與蘇暮然則負責安排族中老弱婦孺先往玉屏山腹中撤退,順帶聯絡就近的千禧教人,等著一同舉事。

    蘇光複出得老宅,回來身來凝目深深一望。

    蘇家老宅青石雕刻的門楣、薄霧掩映的瓦房、雞犬相聞的柴扉、黃發垂髫的族人,還有遠處阡陌縱橫、百畝菊園寧靜而幽遠,一切都是如此親切。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如同蘇暮寒不曉得自己當日那一轉身,便與安國王府形同陌路。此時的蘇光複也不曉得,自己與蘇家老宅的這一次分別便是永遠。

    蕭蕭朔風起,易水冷又寒。蘇光複纖長的身影被晨曦籠罩,是那樣單薄而又蕭瑟,很快便湮沒在薄薄的晨霧裏。

    伴隨著皇太後壽宴將近,最忙碌的依然是尚宮局,郭尚宮每日穿花蝴蝶一般,往返於六局二十四司,依然忙到腳不點地。

    宮內一掛掛朱紅的燈籠依然高懸,自太子冊封大典便沒有收起。所有的花木修整一新,禦花園裏望月小築、湖心看雪、白浪聞笛幾處,都搭起了高高的花塔。

    杜鵑、山茶花、素心臘梅,各種冬日時令花卉次第紛爭,將整個皇宮點綴得如臨仙境。幾處宴客的宮殿更加用心,福正殿和慈安宮內各自撤換了原先霧鬆迎客的影壁浮雕,如今都改成麻姑獻壽的大幅紫檀落地屏風。

    楚皇後偶爾親自探看,瞧著各處妥帖,很是將郭尚宮褒獎了一番。

    郭尚宮愈加用心,每日都精心挑選四時花卉點綴壽康宮的喜氣,今日瞧著皇太後的吉服製好,自然不肯放過裝巧賣乖的機會。

    她命淩司正隨行,幾個宮人捧著吉服,郭尚宮親自去壽康宮覲見太後娘娘。

    別處霜葉梁醉,唯有壽康宮前依舊鬆濤陣陣、綠蔭濃濃。郭尚宮長長的深紫色宮裙撫過地麵,毫無意外地與從裏頭出來的羅訥言和劉院判打個照麵。

    兩人都是神色凝重,羅訥言麵上更帶著絲慌張。他們行走間步履匆匆,還似是小聲議論著什麽。

    假山遮路,羅訥言沒留意拐腳處站立有人,一個不查險些撞進到郭尚宮身上。慌得郭尚宮趕緊避讓,喚了聲:“羅大夫小心。”

    劉院判已然伸手扶住了羅訥言,他這才回過神來。雙方彼此見了禮,便立在甬道上寒暄了幾句。

    郭尚宮見劉院判麵色凝重,心裏明知有異,卻故做安嫻地問道:“有日子不見羅大夫,今日兩位杏林高手竟聯袂在此,是為太後娘娘請平安脈麽?”

    羅訥言剛要開口,便被劉院判接過了話題。他謙和地一笑,與郭尚宮說道:“豈敢,尚宮大人有所不知,太後娘娘昨夜裏受了些風寒,,剛好今日羅大夫來太醫院,便與下官一同過來看看。如今太後娘娘服了藥,已無大礙”。

    “您這麽說我便放心了,如今天氣轉涼,老人家更該好生將養。太後娘娘吉人天相,享福的日子還在後頭。”郭尚宮雙手合十遙遙一拜,顯得誠心誠意。

    劉院判腰間的青色絲絛被風吹起,在稀薄的晨風裏添了絲絲冷意,他微笑說道:“正是這個道理,不知尚宮娘娘一大清早來此又所為何事?”

    郭尚宮眉頭輕輕一皺,伸手指向身畔宮人手裏的托盤,說道:“這幾日忙到昏天黑地,沒有片刻得閑。後日便是太後娘娘的壽辰,這是宴席上要穿的吉服,特來送與她老人家過目”。

    “既是有公務在身,下官便不打擾尚宮大人,這便與羅大夫告退。“劉院判和顏悅色,臉上不見了方才的凝重,顯得十分自然。

    他輕輕一拽羅訥言,羅訥言似是大夢方醒,忙不迭地應一聲是,便隨著劉院判往外頭走去。

    郭尚宮隻是宛爾輕笑,向兩人淺淺一瞥,便帶著淩司等人正往裏頭走去。

    眼角的餘光窺到羅訥言行走間張張惶惶,被劉院判拉得一個趔趄。

    初冬的天氣寒冷,一張口都是白氣縈麵,羅訥言方才卻急得額上竟冒了汗,想要開口又被劉院判截住,分明怕他言語不慎。

    不是正經宮裏頭出身,遇事便顯得見識缺短,總缺少了那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城府。郭尚宮心知肚明,小小的風寒哪裏會需要請動羅訥言出麵,分明是白嬤嬤手中的龍膽草開始發揮作用,整個太醫院束手無策,不得以才搬動外援。

    郭尚宮依舊笑容晏晏,進得壽康宮來,命守門的小宮婢前去通傳。

    略等了片刻,便有宮人迎了進去,請她們在西暖閣落座。

    再等片刻,卻白嬤嬤出來待客。她吩咐宮人上了茶水,滿是皺紋的臉上淺淺印著幾絲笑容,難掩神色間的疲憊:“尚宮來得不巧,太後娘娘方才服了些安神的藥,如今剛剛睡下。那些個衣裳,待晚間我拿給她老人家過目。”

    郭尚宮含笑點頭,儀態高貴而又端莊,輕輕欠身道:“有勞幹娘費心。”

    吩咐人將一溜六隻托盤的衣裳首飾都擺在臨窗的大炕上,白嬤嬤敷衍地瞧了一回,讚了句費心,便吩咐宮人將東西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