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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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韻嫋嫋,聽雪樓內燭影沉沉,一爐沉水香的氣息輕淺。

    雲揚的手指從夏蘭馨額上滑下,輕輕撫過她一頭烏黑的長發,認真說道:“不必再費腦子,早晚我都會向你和盤托出。百年雲家的確有自己的秘密,卻不會苛待自家的女兒。子持這一去,會更加金尊玉貴,你無須擔憂。”

    萬般不舍,夏蘭馨卻毫不猶豫地開口:“若不然,你便在子持的夫家多留幾日,好叫伯父與伯母少些牽掛,我們姐妹幾個也能安心。”

    雲揚輕輕點頭,溫柔地拍拍她的掌心。兩人十指相扣,暖暖握在一起。

    燈火葳蕤,樺燭影微,相聚的時光總是過得太快。瞧著身後銅製的沙漏裏細流緩緩,已然接近了二更天,夏蘭馨不舍地立起身來:“我要回去了,免得大家替我擔心。”

    “我送你”,雲揚點頭應允,自然地接過丫頭遞上的大氅,替夏蘭馨披在身上。再取了一盞籠著玻璃罩子的琉璃燈遞到她手上,自己撐開了方才那把雨過天青的大傘,替夏蘭馨遮在頭頂,兩人沿著小徑往雲持的院子走去。

    “即錯過上元佳節,又錯過你的生辰,總之是我抱歉。待我回來,一定好好補上這份禮物,你安心等我”,雲揚的聲音輕盈柔軟,一如頭頂靜謐無聲的落雪,點點滴滴融在夏蘭馨心裏。

    重回雲起時,酒宴已然接近尾聲,雲持正欲起身領大家去瞧她的暖房。

    雲持喜歡侍弄花草,她的暖房就搭在正房的後頭,窗棱與門扇都鑲了透明的玻璃。遇著晴天,金燦燦的陽光傾泄直下,煦暖而又明媚。

    如今是在夜間,暖房裏依舊點著燈,映著透明的玻璃窗,瞧著雪花在那上頭跳舞,裏頭的情形瞧得分外真切。

    冬日短缺陽光,雲持的花卻長勢奇好。整排的黃楊木製花架上,錯落有致地擺著數百上千盆花草,並不是常見的梅蘭竹菊之類,全與當日送給慕容薇的那些花草相似。

    紫玄月已然長成瀑布,斜斜傾泄下來,大約一丈有餘。廣寒宮淡青的底色裏透著薄粉,葉片仍然飽滿而舒展,似仙女婆娑起舞。

    靠牆的架子上,一溜擺著大大小小幾盆黃金花月夜,綻開蓮花般的底座,碧綠中夾雜著金黃的葉片精致而又美麗。

    一排整齊的粗陶三足蓮紋盆中,全是大大小小的山地玫瑰,有碧綠、淡粉、鮮紅等多種色澤,張揚而又茲意。

    雲持手叩花架,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向撫摸孩子一般,撫摸著眼前一盆色如濃墨的黑法師,淡淡笑道:“今日多飲了幾杯,確是添了些傷感,連這些花草都難以割舍,何況人哉?”

    未及說完,竟然潸然淚下,雲持忙側身避過,取了帕子輕輕在眼角一印。

    細瞧那些花盆,與當日送給慕容薇的近似,竟然全是雲持自己燒製,怪道她如此不舍。又不能帶著這許多花草上路,因此想要將這花房散盡,把花草盡數留給這幾個姐妹。

    夏蘭馨低低沉思道:“將這花草托付年華打理,可還使得?”

    雲持微微搖頭:“年華雖有此意,她那個粗枝大葉的樣子,我卻信不過。”

    慕容薇心有不忍,婉轉勸道:“既是舍不得,何妨帶上幾盆上路?”

    “也曾想過,奈何冬日苦寒,我平生視它們若珍寶,這二十幾天的路程會斷送了它們的性命,隻能將它們留在這裏。”雲持輕輕搖頭,緩緩撫下身子,將臉貼在一盆碗口大的仙女杯上頭。

    “何況,他已然替我備下花房,但凡我這裏有的,他那裏應有盡有。”說到此處,雲持臉上終於多了抹嬌羞,露出少見的紅暈。

    眼見眾人心有唏噓,雲持輕噓一口氣,忍了滿腹酸澀,含笑展言道:“女孩子終歸都有這麽一日,能嫁得心儀之人,也不枉一生虛擲。本以為能與蘭姐姐在拈花灣過段神仙日子,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明年各位姐姐出閣,雲持自會命人送上一份禮物。以後不管大家身在何處,絕不負這一生姐妹情誼。”

    夏蘭馨眼角微微一紅,勉強笑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大家都是豁達之人,來日方長。子持出嫁是件喜事,一個一個紅著眼圈,明日眼下添了烏青,又腫得核桃一般,叫雲夫人瞧見了成什麽樣子。”

    眾人紛紛附和,陸續回去裏間更衣,重新勻了脂粉。雲持又命丫頭煮了滾燙的雞蛋拿過來,包在帕子裏為眾人敷著眼睛。

    近千個陶盆、近千株美麗的花草,雲持愛若珍寶,又怎舍得將它們散盡?夏蘭馨似琉璃般澄澈的眸子裏,流淌著萬分的不舍。

    她凝望雲揚所居的跨院方向,忽然有了新的主意。

    “子持,你若信我,日後這些花草便由我替你打理。不管你何時回家,它們依然在這裏等你。”夏蘭馨任憑雙頰紅暈漫天,說的話卻清晰無比。

    最遲明年夏日,她便會嫁入雲家,替雲持守護這片花草,勝過叫它們飄落伶仃,便是全了姐妹的情誼。

    雲持美眸驀然一亮,她咬唇輕笑,瀲灩的眸中晶瑩閃爍,衝著夏蘭馨盈盈一拜:“年華不喜歡擺弄花花草草,交給她我委實不放心。若是蘭姐姐有意,便是它們的福氣。”

    天交了三更,丫頭們小心翼翼過來提醒天色已然不早,催請大家各自安歇。

    雲持征詢大家意見,好不容易出門在外,彼此都願意擠在一處,便摒棄了當初預備的客房,在雲持臥室裏重新掛起了床幔。

    雲持的臥房寬敞,幾道屏風隔開,夏蘭馨伴著雲持宿在她的花梨木拔步床上,其餘人都各自安置在碧紗櫥內。

    一色杏子紅綾夾紗的銀絲被褥,旁邊的香爐裏籠了幾片百合香片,嫋嫋娜娜的安神香氣四散,漸漸勾起彼此清淺的睡意。耳聽著陳芝華與溫婉柔和的聲音低沉而又溫馨,到似是助那安神香催眠,慕容薇輕輕闔上了眼睛。

    本以為客居雲府會住不習慣,倚著那爐慵懶的百合香,眾人竟然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