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賀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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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雪霽初晴,燦燦金烏映上雲持雕透合歡花的窗牘,八重櫻的枝頭結了薄冰,似一掛玉樹瓊脂。

    丫頭侍侯著眾人梳洗,又擺上飯來,雲持親手替各人安籌,奉上的早膳裏湯水俱全,居然有一碗極其開胃的豆漿麵。

    不同於羅嬤嬤昔日所做,雲府的豆漿麵更為講究。

    用了紅豆煮汁,濾出雜質,顏色淡紅鮮豔,盛在天青色骨瓷蘭紋蓮瓣碗中,配那一簇雪白的雲絲麵,上頭切了些宣威火腿與家釀豆幹,還點了一滴紅寶石般的腐乳,配那幾根碧綠的菜芯。

    除卻羅蒹葭,眾人當日都曾品過羅嬤嬤的手藝,再嚐這一碗豆漿麵,卻覺得入口多了清甜,雲持甜甜笑道:“裏頭擱了自釀的蘋果醋,開胃可口。”

    高門貴戶,大多有幾道自己家傳的私房菜。雲府的菜式勝在精巧華麗,細小地方處處用心,到有幾分宮廷禦製的味道,尤其合乎慕容薇的口味。

    眾人的心思都放在依依惜別上頭,到沒往此處留心。

    近午膳時,雲夫人在山頂的陶然閣裏籠了火炕,請大家前去賞梅。

    眾人逶迤而至,李氏夫人早早含笑在門口侍立,與各位姐妹彼此見禮。其間極少見她開口,卻總是溫情體貼地替大家張羅酒水果品。

    雲夫人穿著身薑黃色家常吉衣,戴著豆綠色的抹額,上頭鑲了塊綠翡翠,坐在臨窗的大炕上,襯得眉目更加慈祥。

    也與李氏夫人一般,雲夫人話不多,更多時候是笑著傾聽她們姐妹閑聊。其間幾次開口,詢過陳芝華與溫婉的佳期,卻沒有隻字片語提及雲持的婆家。隻笑說自己掃榻以待,請大家初六那日再來雲府做客。

    大家紛紛應允,在陶然閣用過了午膳,因惦記著回程那二十幾裏的路程,各自早早起身辭行。雖有不舍,礙著雲夫人在側,都是笑著向雲持道賀,囑她安心待嫁。

    雲夫人與眾人一一契闊,又特意拉著夏蘭馨的手,溫和而又慈醇:“好孩子,回去代我向兩位老人家問好,也代問侯爺與你母親安好。待過些日子,我和老爺還要登門拜訪”

    夏蘭馨屈膝應諾,請雲夫人留步,筷與眾人一同登上馬車。

    告辭出雲府時,雲持依舊立在垂花門前深情相送,眾人行出老遠,從掀起的後窗簾望出去,還能瞧見垂花牆畔,那衣袂飄飛的纖弱身影。

    回到璨薇宮,慕容薇心間也有小小的失落。前世遠嫁的悲愴依然是心間梗著的刺,她至今都記得父皇與母後牽掛與不舍的目光。

    所謂的父女母子一場,到最後終不過是父母要瞧著子女的背影漸行漸遠,而做子女的,明知道關山迢迢,也唯有將親情深埋在心底,世事總是難以兩全。

    前世裏不曉得有沒有雲持這個人,更不曉得她嫁往何方。如今雖然事事蹊蹺,慕容薇卻又無從分辨。

    黃昏時分,天又開始飄雪。眾人在城門口分手,因是雪路難行,羅蒹葭去阮夫人那裏買了幾樣點心,回到羅氏藥鋪,天已然交了二更。

    想是清早掃出的小徑如今又被白雪覆蓋,羅氏藥鋪前頭一片潔白,唯有幾道車轍輾過的痕跡,清淺而又模糊。

    從挑起的車簾望出去,藥鋪門口留的幾盞燈火溫馨,杏黃色的幡旗在雪中搖曳,上頭羅氏藥鋪四個字清晰可辨,似是專等著自己這個晚歸的人,羅蒹葭瞧著便是一陣暖意。

    對於自己今後要走的路,羅蒹葭凡裏已然大致有了方向。待忙過這一陣,她需要好生思忖,還要求得兄長的同意。

    當初千裏尋親,羅訥言歲月蹉跎,以至於耽擱了自己娶妻生子。如今在京城落了根,羅訥言依舊要傳宗接代,支撐起羅家的門楣。

    屈指算來,能與兄長兩個人唇齒相依的日子大概會越來越少,羅蒹葭也倍加珍惜留在羅底藥鋪的日子。

    車子停在門口,羅蒹葭踩著腳踏下來,方才發覺到了這個時辰,藥鋪門口居然還停了輛陌生的黑漆平頂馬車,想來方才的淺淺的車轍便是這輛馬車輾出,還未來得及被白雪覆蓋。

    瞧著有女眷下車,那黑漆平頂馬車上趕車的馬夫極守規矩。他低垂著雙目,隻管眼觀鼻,鼻觀口,並不打量晚歸的羅蒹葭一眼。

    羅蒹葭裹緊了披風入內,挑起那半截的藍布印花簾子,正逢著兄長披著件黑毛大氅急急忙忙從裏頭出來,後頭還跟著個藥童背著藥箱,兩人都是步履匆匆。

    瞧這個樣子,想是要星夜出診,羅蒹葭忙上前問道:“兄長要去哪裏?”

    羅訥言匆忙答道:“新任的戶部侍郎吳大人突發絞腸痧,情形十分凶險。因宮門落了匙,無法請動太醫,特意要我去看看。你早點安歇,不必替我留門。”

    這大約是要守一夜,直待吳侍郎脫險的意思。羅蒹葭曉得兄長醫者仁心,並不勸阻,隻殷勤說道:“兄長放心去,家裏有我。”

    羅蒹葭抖落披在肩上的雪花,重新折向外頭,瞧著兄長與小童匆匆登上那輛馬車,這才吩咐夥計將門窗關緊,回到自己房裏更衣。

    雲持昨日曾說,能嫁得心儀之人,也不枉一生虛擲。這句話深深說在羅蒹葭心坎上,愈是無法得到的東西,便愈加彌足珍貴。

    那幾個金尊玉貴的女孩子都有這樣的福氣,隻可惜對羅蒹葭來說,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期許便成了鏡花水月。

    能分享她們的幸福,也是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奢望。羅蒹葭暗自深傷了片刻,才靜下心來琢磨想要送給雲持的禮物。

    羅氏藥鋪是由兄妹二人白手起家,自然底子薄弱。若論金銀珠寶,羅蒹葭更比不得她們幾個,手上的確沒有像樣的東西添妝。隻是,瞧著昨日雲持留下每人一幅自畫像,羅蒹葭便有了絕好的主意。

    不顧更深露重,羅蒹葭披衣坐起,命小丫頭點起蠟燭。

    燈火下,羅蒹葭拿銀剪剔亮了燭花,叫小丫頭支起繡棚,自己再捧出自己的針線簸籮,就坐在榻上細細分著絲線,將需要采買的東西列個清單,要替雲持細心繡一幅桌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