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六章 甄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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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六月酷暑,鳳鸞殿內竹幽生涼,帶起陣陣花香襲人。
楚皇後忙著打點慕容薇的嫁妝,她指使著秦瑤與半夏翻開自己的箱籠,尋出不少自己從前的衣裳首飾與錦緞布匹。
秦瑤忙著將衣裳分門別類,指揮小丫頭們將楚皇後從前的衣裳都拿出去晾曬,回頭又與半夏整理著擺了一炕的首飾。
楚皇後摩挲著一隻嵌翡翠花梨木蓮花紋填漆木匣,小心翼翼打開蓋子。
裏頭盛著一溜十八粒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粒粒熠熠生輝,毫無一點瑕疵,原是皇太後當年送與她壓箱底的嫁妝。
往事曆曆在目,自己待嫁時的欣喜與忐忑仿佛還在眼前,一眨眼自己的女兒又將出嫁。楚皇後半是甜蜜、半是酸楚,手指撫過那些圓潤的珠子,撿了九粒出來,吩咐秦瑤稍後送去尚宮局,叫她們替慕容薇打成頭麵。
後頭的庫房裏堆得滿滿當當的全是楚皇後悄悄替慕容薇預備的嫁妝。趁著這幾日清閑,楚皇後將自己的陪嫁一分做二,又加上經年積攢下的首飾珠寶,林林總總碼了幾十隻箱籠。
瞧著尚宮局送來的新嫁衣的繡樣,色色都是吉祥華麗、錦繡斑斕,楚皇後始覺亂花漸迷人眼,一時無法取舍,特意尋了新任的秋大尚宮前來說話。
楚皇後的意思,慕容薇出嫁代表的是整個西霞的顏麵,要秋尚宮好生替慕容薇甄選嫁衣上的繡樣。再依著她的喜好,多製幾套新的翡翠頭麵,務必既能彰顯皇家的尊貴,又能透出盈盈喜氣。
至於這些繡樣,楚皇後略顯無奈地一笑,對秋尚宮道:“尚宮局手藝太過精巧,本宮已然眼花繚亂,大尚宮還是去聽聽阿薇本人的意思,順便問問她還需要什麽衣裳頭麵。”
若依著從前,自然是錦繡繁華、雍容華貴方能顯得皇家威儀,秋尚宮昔年任職司針坊時,便曾見識過慕容薇那些家常穿著的月華裙極盡繁複與奢靡。
打從她任了尚宮,冷眼瞧著這位大公主的稟性,卻似與從前判若兩人。
前幾日慕容薇的生辰,秋尚宮不敢自專,特意查了去年的記檔,瞧著郭尚宮當日預備的都是清素之色,她今年依舊送出六套素雅的裙衫,很趁慕容薇的心意。
嫁衣一輩子隻穿一次,秋尚宮在富麗與清淡中遊移了多時,依舊選用鳳凰牡丹的傳統花式,卻又添了幾縷彩雲煙霞,以金絲銀線細細勾勒,五色祥彩雲霞明滅,腰間拿上細細的碎褶,更襯出慕容薇仙姿綽約。
秋尚宮牢記當日慕容薇提攜之恩,如今凡事親曆親為。她拿出了嫁衣的繡樣,又苦思冥想設計著那幾套夜明珠與翡翠的頭麵,務求獨一無二。
從前便是司珍坊出身,秋尚宮慣會與珠寶首飾打交道。她別出心裁拿紅珊瑚、綠鬆與夜明珠相配,華貴裏透出典雅;翡翠頭麵拿唐草紋的彩金鑲嵌,裏頭又多加了一幅嵌著珍珠的梳篦,以此賀慕容薇百年好合。
緊趕慢趕預備停當,秋尚宮捧著這幾套樣子,都送去璨薇宮請慕容薇過目。
彼時羅嬤嬤體恤暑熱的天氣裏下人們當差不易,特意命秋香煮了一鍋甘草綠豆水,又提出井水裏新涪的西瓜,命小丫頭分送宮內各處。
秋尚宮雖擇了樹蔭下行走,到底耐不得六月天的酷暑。一路行來,身上淡黃的羅衣依舊沾濕了後背,沁出絲絲汗水。再嗅得那淡淡的甘草氣息在空氣中氤氳,不由口舌生津。
得了通報進來內殿,秋尚宮款款上前行禮,瞧著慕容薇著了件淺碧暗紋的絲衣、腰間結了月白的絲絛,坐在樹下鋪著玉製簟席的搖椅上,正拿鏤雕玫瑰花的銀匙挖著小廚房剛製成的冰沙,挑著上頭鮮紅的櫻桃逗弄著鸚哥。
瓔珞立在她的身後,笑吟吟執著繪有潑墨山水畫的白紗泥金團扇,輕輕驅逐著偶爾飛過的蚊蟲,衝秋尚宮微微曲膝行禮。
秋尚宮細說了來意,將手上捧的花樣奉到慕容薇眼前,由得她與羅嬤嬤仔細參詳。自己方才拿帕子拭一拭額頭的汗水,紅豆快手快腳,已然搬了繡墩過來,請秋尚宮落座,又命小丫頭去盛甜湯。
散發著甘草氣息的綠豆湯下肚,秋尚宮口舌生津,笑吟吟立在慕容薇身旁,細心解說著每一幅紋樣。
一幅一幅的花樣展現在眼前,全是巧奪天工之作,每一幅都趁慕容薇的心意,更可想見她日後身著大紅的嫁衣,配著那幾套華貴頭麵的華光曳然。
如此美輪美奐、如此驚才絕豔,慕容薇卻在心間悠悠一歎。
前塵盡去,除卻昔日楚皇後特意為她製的那十二條月華裙、除卻西霞忍痛割出的那幾座城池,慕容薇幾乎不記得自己當年有過什麽嫁妝。
城池盡歸於顧正諾麾下狼子野心的康南,成為蘇暮寒撕開西霞防線的利牙,西霞終歸未能守住自己的版圖;而她不忍心帶走的那些裙裳,最後全穿在了流蘇那個賤人的身上。
閉上眼睛,仿佛還能望見昔日的流蘇趾高氣昂。她立在璨薇宮的階前指手劃腳,衝著從康南遣送回國的慕容薇惡語相向,明明鵲巢鳩占卻恬不知恥。
秋尚宮瞅著慕容薇半晌沉思不語,生怕是自己的花樣令她不喜,斟酌著問道:“公主瞧著哪裏不滿意,奴婢即刻改過。您若是想再添些什麽樣子,也隻管說與奴婢知曉。”
謹慎的話語將慕容薇從回憶中拉回,她苑爾輕笑,點著那幾套吉衣道:“秋尚宮的心思一向巧妙,怪道母後選不出來。並不是本宮不滿意,而是色色稱心,到不曉得該選哪幅才好。”
慕容薇的視線久久落在那以金線繪繡著鳳穿牡丹與五色祥雲的吉衣紋樣上頭,瞅著朵朵牡丹花開並蒂,一時舍不得挪開目光。
前世嫁與顧正諾為妃,她貴為一國公主,竟無緣身穿正紅的華服。從西霞出發時,似乎是一襲真紫的嫁衣,除卻滿心的不甘,圖樣與花紋早已淡出自己的記憶,何曾有過什麽花開並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