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零章 治國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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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之間的交談仿如一場小規模的戰爭,旁敲側擊,勾心鬥角,處處機鋒,在周後與張皇後把周菡母女迎入宮之後,就親熱的交談起來。

    孫菡與長平公主倒是沒什麽,長平公主雖稍大一些,但見識不如孫荻,聽著孫荻說起外麵的見聞,一愣一愣的,充滿著向往。

    周菡、周後與張皇後在一起,三個女人也是滿臉笑容,隨意拉扯了一陣子,周後與張皇後講著宮中的無聊寂寞,甚是酸楚。

    周菡則講著從京城一路逃難的艱辛,遇到李信之後,跟隨李信東奔西走的艱苦,還有主持財務總公司的辛勞,周後和張皇後問起李信的事情,也毫不諱言。

    “哎~~”

    張皇後抹了抹濕潤的眼角,便歎了口氣:“妹妹也是個苦命人呐,對了,李公子平日都讀些什麽書?”

    周菡搖了搖頭:“他呀,好象從來不讀書。”

    “呃?不讀書?”

    周後和張皇後詫異的相視一眼,張皇後又問道:“難道李公子不讀聖賢書麽?”

    “這……”

    周菡有些難以回答,畢竟在骨子裏,她還是很傳統的,李信不讀聖賢書,平時沒覺得,這一被張皇後提起,好象是這麽回事啊。

    孫荻接過來道:“張姨,李公子曾和小女談過聖賢的問題,李公子認為,對曆史上有功績的聖賢,可以偶像化,符號化,不應該神靈化,也就是說,如孔孟這等聖人,在禮儀上,要高高供起,但不宜過度注釋和曲解他們的文章著作,更不宜將之一言一行奉為自己的行為準則,乃至以之約束別人。”

    “哦?”

    長平公主不滿道:“這不就是離經叛道嗎?阿荻,你別怪我說話難聽,治國當用聖人之言,李公子摒棄聖人,這樣可不行啊。”

    孫荻哼道:“聖人所處的時代和今世大不相同,孔孟之世,禮樂崩壞,以臣軾主,以下犯上者眾,故有春秋出,亂臣賊子懼的說法,而今世經上千年的發展,已經建立了一套完善的製度,以亂世之典治今世顯然不合適,更何況千年來,無論是五經注我,還是我注五經,經多次注解,早已失了聖人原意。

    正如禪宗,六祖慧能壯大禪宗,其本意是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但是自宋以來,至我朝,不僅佛門曲解禪宗,文人士子更是把禪宗糟蹋的汙七糟八,以致禪宗淪落為了打機鋒,逞口舌之利的手段,這豈不是可悲?故而王陽明對禪宗有將迎意必,自私自利,違背天理、戕害人性的批判。

    聖人之言亦是如此,流傳的久了,必然會有歪曲,更何況聖人之世不同於今世,因此李公子大力反對程朱理學,請恕小女說句不中聽的話,程朱理學能於本朝壯大,明太祖功不可沒。

    兩百多年前,明朝初建,然士人多懷念蒙元,說什麽此間樂,不降明的混帳話,故明太祖截取程朱理學中的向君父奉獻之意,推廣程朱理學,從思想上要求士人向君父無私奉獻。

    而李公子執政,講究有所出必有所得,君與臣,人與人之間,本質上是一種利益交換關係,正如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並不要求世人對他愚忠,故不以聖賢之言為治國之道。”

    “哦?”

    周後與張皇後現出了動容之色。

    不管她們是否讚同孫荻的說法,可是孫荻能說出這番話,本身就不簡單啊。

    張皇後不禁讚道:“你這小姑娘,小小年紀便如此了得,長大了哪還得了?”

    孫荻俏麵微紅,赧然道:“張姨過獎了,其實這話不是小女說的,而是李公子說的,當時小女也有此疑問,李公子便是這般說辭,小女……覺得挺有道理的。”

    張皇後又問道:“那李公子的治國之道是什麽?”

    孫荻沉吟道:“李公子曾說過,自三皇五帝以來,人的道德水平是逐漸下降的,夏啟廢除禪讓製,繼禹立夏,是第一次下降。

    周代商,文王作為諸候,趁商朝主力在與東夷作戰,聯合各小國滅商,迫紂王自焚,是第二次下降,春秋以家臣軾主君,及三家分晉,田氏代齊,是為第三次下降,後魏代漢、晉代魏,劉宋代晉,乃至齊梁陳,是為第四次下降,及唐朝宮庭穢亂,唐玄宗李隆基強搶兒媳楊玉環,是為第五次下降,再到唐末五代,兵荒馬亂,人皆草芥,凡兵強馬壯者,可當皇帝,至宋太祖陳橋兵變,宋太宗斧聲燭影,是為第六次下降。

    宋朝程灝、朱熹等人創立理學的原意是提高世人的道德水平,奈何未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而是從禁錮人性著手,想人性豈是能禁錮得住,無非是鉗口而己,久而久之,大家表麵道貌岸然,實則一肚子壞水,一窩偽君子罷了。

    後心學出世,提倡致良知,結果心學成為朝堂鬥爭的工具,凡政見不同者,是道德不足,良知有缺,至此,世風徹底崩壞,人心再難挽回,在江南一帶,老僧呷伎,名伎禮佛,各種奇聞怪事層出不窮,縱有一二君子,亦是荷花自清而難清及淤泥。

    故李公子治國,若空談道德,隻會重演自萬曆以來的黨爭,不如以利導之,凡利之所向,亦人心所向。”

    周後與張皇後沉默了。

    她們想到,崇禎這十七年來宵衣旰食,為國操勞,卻難挽天傾,不就是人心不古麽,滿朝上下,空談道德,到了需要出力的時候,又個個推托不前。

    周後曾為崇禎籌餉,找到周國丈,結果隻拿出五百兩銀子,而李信抄了周國丈的家,足足抄了幾百萬兩銀子的家產,張皇後的父親張皇親,也是一毛不撥,最終百萬家產便宜了李信。

    反觀崇禎,不知道變通,隻要求一味的愚忠,群臣表麵唯唯,實則陰奉陰違。

    “哎~~”

    周後不由歎了口氣,隻覺意興索然,

    本來她還有些幻想的,想通過周菡,旁敲側擊,說服李信,把江山還給崇禎,可縱是還回去又能如何,該亡的還是要亡,亡在別人手裏,朱家會非常淒慘,相對而言,李信待朱明皇室很是仁至義盡了。

    孫荻看了眼兩位皇後,又道:“前麵娘說李公子不讀書,其實李公子每天都會抽出點時間,用來著書立說,這次小女剛好帶了幾本書,給大姑和張姨過目。”

    費珍娥會意的打開了一個小包裹,把書呈上去。

    有《紅樓夢》,《李公子詩詞集》,《唯物辯證法》,《帝王論》,《契約論》,《數學》,《幾何》,《物理》,《化學》等十來本。

    兩位皇後大感興趣,各自翻閱。

    張皇後拿的是紅樓夢,周後拿的是李公子詩詞集,顯然,兩位皇後對後麵的幾本書不感興趣。

    “侄女,可是侄女來了?”

    這時,殿外突然傳來了驚喜聲音,諸女抬頭一看,是個老家夥,這正是周國丈,周後頓時現出了尷尬之色。

    當初孫家在周菡服喪期滿之後,是周國丈在背後搗鼓,要把周菡許給田皇親做填房,還虧得周菡帶著孫荻逃走,否則這輩子就毀了。

    “哼!”

    周菡哼了聲,俏麵隱現不悅。

    周國丈當作沒見著,拱手道:“侄女啊,當年伯父也是為了你好,想你一個孀居婦人,總不能真在孫家守一輩子活寡吧,田皇親雖然年紀大了些,可他田家家財萬貫,你嫁過去是正妻,有什麽不好?當時你若不願,直說便是,伯父又不會逼你,何必逃走呢?平白在外麵吃了那麽多苦,還虧得遇見攝政王,否則……伯父哪有臉去見你父親啊,哎~~“

    說著,還深深的歎了口氣,一臉痛心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