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可憐皆是愛不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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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我還沒有爭到、我還沒有爭到!”衛南雁突然抬頭,她驕傲地揚起下巴,“貴妃之位、滿門榮寵,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我要爭的,是陛下的心,是在陛下心中的那個位置!明明是我陪陛下一步步走到今日,她林月白什麽都不知道,她在南國府三年,陛下將她放在心頭念了三年,可她不過是陛下往昔望而不得的一個女子而已!她憑什麽輕而易舉得到這一切?是,我也曾試著對自己說,她已是皇後,他是陛下最愛最重之人,我不該奢望不該多想,可自從她做了皇後,她像個皇後麽?——成日冷著一張臉,見誰都寡言寡語,除了和李姚今成日混在一起,她有把陛下放在心上麽?哪裏有一點皇後的樣子,她哪裏配得上陛下的愛!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陛下眼裏隻有她,為什麽陛下看著她的時候,滿眼的柔情,那我呢!我呢……我承認,我可以承認的!我可以承認從一開始,陛下接近我就是為了某種目的,沒關係的,我也是,或許就像在大慈安寺那一晚,我也是在裝!我假裝喝醉、他假裝偶遇,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太清楚了!但是這些真的都沒關係,我現在都可以強迫我自己不去想——”
“南雁,別說了。不開心的事情,不要說了。”薛桓走到她麵前,伸手去拉開她慢慢掩住臉的手,她沒有哭,可她的表情比哭更難看,她抬頭看向薛桓,眼角微紅,楚楚含淚,薛桓心中一漾,突然就縮回了自己的手,訥訥退後幾步,垂首道:“對不起……我……我唐突了。”
衛南雁突然朝薛桓抱歉地一笑,“不,是我唐突了,竟然跟你說了這麽多不該說的話。”
“這些話我一個字都不會對外人說,出了門,我就都忘記!”
“怎麽能忘呢?怎麽可能忘呢……薛桓,你撒謊。你總是這樣,一本正經地撒謊,信誓旦旦地做人,從來不超出你給你自己劃的那個圈,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
“我是個醫家,我怎會扯謊……”
“你就是扯謊了。”衛南雁起身走到他麵前,用手指著他心口的方向:“說,你為什麽不娶妻?”
“娶妻?”薛桓一愣,臉上頓時微紅:“我還沒有娶妻的打算。”
“娶妻生子,又不是要你去攻城掠地,要怎麽打算?京城中那麽多好人家的女兒,以你的家世人品,估計說媒的婆子都要踏破薛府的門檻了,想來定有許多好姑娘放在你麵前由你挑選,你為何不選?”
“沒有,沒有的事。”
“我曉得你這個人,最是謹慎——你若不放心,可以請你母親擺個酒席辦個茶會,將那看中的姑娘一家都請來,大家相看一場,我想,必沒有哪家女兒會看不上你吧,薛潘安?”
被衛南雁這般說起自己的外號,薛桓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也不知答些什麽,便隻得深深作揖:“娘娘,莫要取笑微臣。”
“你也知道我是娘娘……”衛南雁慢慢回頭走到一個稍遠的椅子上,雙手合攏至於膝間,輕輕坐下。她的目光落在袖口的銀邊上,聲音漸漸有些冷:“薛太醫,本宮命令你,回去好好娶妻生子,莫要再耽誤歲月,愧對父母。這世上有些事情執著不得,即便你死不撒手,到最後也不過是一場空,一場鏡花水月而已,何必蹉跎年華,何必浪費光陰。”
薛桓沉默著,雙膝觸地跪了下去,在有些陳舊的地板上發出極低沉的“咯咚”聲,像是在有些渾濁的空氣中灑了一把香灰,雖然很快掉落地麵,但呼吸卻更難受了。他並不說話,仿佛在等著衛南雁繼續發話,然而衛南雁似乎決意不再與他多說,揮揮手道:“薛太醫你退下吧,本宮累了。”
“……是,微臣告退。”
薛桓起身,慢慢朝門口走去,他的背微微有些駝,步伐也有些散亂,走到門邊時卻停了下來,他的手緊緊抓著那門框,沒有回頭卻突然大聲道:“娘娘叫微臣不要執著,不要蹉跎光陰歲月,可娘娘的執著卻遠勝於微臣!故而、故而微臣……不服!”
話音剛落,衛南雁還沒來得及張口說什麽,薛桓就已經快步走了出去,聽著那門吱呀一聲合上,那門上的銅環似乎還在晃動,衛南雁怔住了,仿佛薛桓的話還在耳邊,他清清楚楚地說,他不服。
這應該是薛桓這輩子裏第一次這麽大聲跟自己說話,而且還是這樣的反駁——衛南雁的心中一時五味陳雜,她的目光從薛桓剛剛坐的椅子滑過,再到旁邊那隻孤零零的茶碗,終於慢慢流連到自己手腕的鐲上子,那鐲子雖然隻是一隻尋常的纏金玉鐲,玉的成色普通,纏金的花紋也有些粗糙,但卻是李耀為陵王時親手戴在她手腕上的,那時他曾說:“這是本王母親的遺物,舅舅臨走時交代了本王的身世後才交給了我,本王每每看到此物,就會思念起母親。”
是啊,他把這樣重要的東西給了我,盡管、或許他說的話也是假的、可能鐲子也是假的——可有什麽關係,隻要是他說的,我都會信!我都當真!
衛南雁輕輕握住那隻鐲子,喃喃道:“薛桓,連你也會說不服,那本宮,又怎麽能服!”
自從胡族的使臣進了宮,許多宮人便都開始期待光華殿的迎賓宴,都在等著宴席上陛下應允胡族使臣的求親,然後合宮大喜,循例賞遍各宮,大家就可以多幾吊零花錢。然而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不僅紫宸殿沒傳出過半點消息,連唯一和陛下一起接見過胡族使臣的皇後林月白的詠陽殿,近日也都是氣氛不佳,尚衣局送了幾次新製的衣裳給孕中的皇後娘娘,也都被退了回來。
“阿濛姐姐,最近皇後娘娘是不是心情不好呀?我可有兩回來了沒瞅見娘娘有笑臉了。”尚衣局的小太監探頭探腦在詠陽殿的門口張望,見阿濛和兩個捧著衣裳的小宮女一起出了來,不由得苦了臉:“這……皇後娘娘又不喜歡啊?”
“回去跟你們上麵的好好說說,這些個桃紅柳綠的素來不是皇後娘娘喜歡的顏色,上麵的花樣子又老氣,叫我們娘娘怎麽穿呢。”阿濛將衣服交給他,撇了嘴道:“沒生氣打你幾板子,已經是皇後娘娘仁慈了。”
“嘿嘿,皇後娘娘心腸好,從來不責罵宮人,合宮上下都知道的,嘿嘿。”
兩人正說著話,一個宮女領著薛桓走了過來,阿濛見是薛太醫,頓時笑眯眯迎上去:“薛太醫今日來的倒早。”
“是,今日有些涼,想著早點來看看皇後娘娘的脈,再者就是想給姑娘們關照一下,有風之時萬要注意,千萬不要給娘娘受了寒涼才是。”
“嗯嗯!薛太醫的話,奴婢們都記得牢著呢!”阿濛推了推旁邊尚衣局的小太監,“還不把衣裳送回去,等我請你吃茶呀?”
那小太監連忙作了揖,捧著衣服顛顛退了下去,薛桓看了一眼,道:“上次好像也見他來送過衣裳。”
“正是,尚衣局現在混賬了,送的衣裳俗氣的緊,皇後娘娘都不中意,便打發他拿回去了。”阿濛一麵說,一麵接過薛桓手裏的藥箱,道:“今日薛太醫的小藥童沒來,便讓奴婢幫忙提這藥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