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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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光華殿迎賓大宴的前一晚,林月白仍舊在苦苦哀求李耀不要將姚今嫁往胡族。起初的她並不想讓外人得知,畢竟合宮上下雖有傳聞,但畢竟沒有人敢說陛下這次定會讓長公主遠嫁胡族,但隨著李耀漸漸地對她避而不見,林月白越來越能感覺到絕望,而姚今的承歡小築在某一天竟然又一次被禁軍重兵“保護”了起來,這次,連身為皇後的林月白也不得入內。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明明白白地告訴她,這次李耀已經下定了決心,要將姚今嫁往那遙遠的西部胡族。
“為什麽?為什麽!你從前明明答應我,會讓姚今陪著我,看著我們的孩子出生,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寡人必須這麽做也隻能這麽做!根本沒有的選擇!”
光華殿宴請胡族使臣的這一日中午,李耀終於主動到了詠陽殿,林月白屏退左右,扶著肚子噗通一聲跪在了他的腳邊,“我知道你有辦法的,你定然有辦法!你可以選宗室女入嗣,將她們作為嫡公主嫁往胡族;你可以跟胡族新王和談,他們又不是兵臨城下逼著我們嫁嫡公主,他們隻是希望建立邦交,是善意求親而已!你為什麽不和他們好好談談,為什麽一定要遠嫁姚今!”
李耀閉上眼睛,這些日子以來的避而不見,就是因為他實在是不想看到林月白此刻的樣子,他的妻子、他最珍愛的女人,整個李朝最尊貴的皇後,恨不得將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給她,可這樣的她此刻卻紅著雙眼滿目哀求地跪在他腳邊,沒有一絲一毫的體麵,沒有一點一滴的尊嚴——隻是為了姚今,還是為了姚今!李耀知道此刻說什麽都改變不了林月白的想法,所以他並沒有伸手拉她,他慢慢地呼吸,慢慢地平複自己,想到他今日來詠陽殿最重要的目的,李耀緩緩睜開雙眼,他知道自己可以開口了,雖然他不忍心,雖然他知道對林月白有些殘忍,可他是一個王,而她是他的皇後,所以他必須開口。
他可以承認自己選擇遠嫁姚今,是因為這是他盤算過所費最少、也最直接有效拉近和胡族關係的辦法;他也可以承認自己確實聽進了莫東陵和衛南雁的話,姚今這個曾經的小南國國主,留在國中始終是個隱患;可最重要的,也是他唯一不能告訴林月白的,是因為他討厭看到姚今,看到她的臉、聽到她的名字,這仿佛會立刻讓他聯想到過去,無數無數的過去,好的、壞的,他曾是陳城、曾是靳連城、他們曾一起歡笑、他曾害她幾乎喪命、她也曾拉著林月白跳崖、還有他在密林度過每一個生不如死的日夜——但這些過去已然過去了,李耀已經不想再記起,可隻要姚今還在,就似乎有一個人每天都在提醒著自己:你不是李朝真正的皇帝,你不是真正的李耀,你是陳城,你是姚今的夥伴,你們一起穿越到這個世界……
“夠了!”李耀突然站了起來,“皇後,既然姚今是李朝唯一的嫡公主,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個嫡公主對母國最大的忠誠,就是為了母國的繁榮安定與鄰國聯姻!想當初她為雅公主時,也曾答應先帝嫁往魏國,她也曾接受先帝的安排前往閩國成婚,為什麽到了現在,她就不能嫁去胡族!”
“因為她不是!”林月白的眼中有淚,卻更有一種毫不畏懼的清澈直白,她昂起頭,定定地看著李耀:“她從來就不是!你明明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什麽公主!”
“她是!不隻是她,你和我,也是!”李耀的目光避過林月白的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他冰冷的目光微微有些柔和,聲音也溫和起來:“將來我們也會有自己的女兒,她也將是這李朝的嫡公主,寡人會愛她如珠如寶,將她捧在手心裏長大……可是若有一天,整個李朝需要她,寡人也會義無反顧地讓她遠嫁——月白,不管過去如何,今日你我已是帝後,寡人希望你能真正懂得這頂後冠的分量。”
林月白沉默著,一句話也沒有說,她保持著那樣筆直跪著的姿勢,一隻手扶著肚子,一隻手撐在地上,頭頂的後冠華麗耀目,頂珠是一顆產於南海深處碩大而名貴的東珠,泛著柔潤而慘白的光澤,耳畔的紅寶石墜子一動不動,陰暗的紅色,揮之不去的渾濁。她突然咳了一聲,這些日子她偶爾會咳嗽,很少也很輕,薛桓說隻是天氣幹燥喉嚨癢,並無大礙,她自己也覺得沒事;可剛剛那一咳,她卻覺得喉頭一陣腥甜翻了上來,盡管這種感覺很快沒有了,她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可李耀還是立刻擔心地走到了她的身邊,彎下腰扶住了她的胳膊:“怎麽了月白?地上涼,起來。”
林月白沒有說話,她順從地站了起來,雙眸低垂,極輕地退後一步躬身道:“謝陛下關懷,臣妾無礙。”
大約是察覺到了林月白這一動作背後的疏遠,李耀有些惱怒和不耐煩,但他仍然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溫和地說:“下午你好好眠一眠,今晚還有一場迎賓大宴,你是寡人的皇後,一定要和寡人一起招待外邦使臣,這才是泱泱大國的待客之道。”
“是。臣妾知道了。”
李耀點點頭,他料想林月白此刻定然已經接受了遠嫁姚今的事實,隻是情感上一時難以平複,便又柔聲道:“你放心,姚今是個懂事的,她早已做好遠嫁的打算。且那胡族新王年齡、相貌、人品才幹都是上上,這些寡人都已經打聽清楚了,你放心,姚今會幸福的。”
“謝陛下為長公主費心。臣妾是長公主的皇嫂,臣妾也會為長公主準備好嫁妝的。”
“好,皇後有心了。”李耀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略抱了抱林月白,便朝著遠處殿門的方向高聲道:“李南!”
片刻,李南推開門進了來,遠遠跪下:“陛下請吩咐。”
“回紫宸殿。”
“是。”李南有些巍巍顫顫地爬了起來,然後便退了出去。
聽得外麵模模糊糊喊“陛下起駕”的聲音,見李耀慢慢朝門口走去,一步一步,像是從林月白的心上踏過去,她突然覺得心好疼好疼,疼到不能呼吸不能說話,直到李耀已經走到了門口,林月白突然悲慟地喊了一聲: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