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著秦克用改行商事的緣故，小黃氏原已跟他吵過一輪。小說但秦克用這回難得地不肯聽她的勸，意誌堅決。至身為父親的族長，下至族與他友好的侄兒輩，又都讚成他的想法，小黃氏一個人勢單力薄，頂不什麽用，隻能無可奈何地接受了現實。

    如今時間過去，小黃氏又開始覺得秦克用做做茶葉生意，偶爾幫著采買些其他物品，也沒什麽不好了。大部分時間他還是待在家裏的，隔幾日在江寧地界轉一轉，出外個一兩天，跟從前似乎差別也不大，但秦克用手頭卻實打實地寬鬆起來，時不時能給她帶回百八十兩銀子的私房，讓少了貪汙族款項機會的小黃氏輕鬆不少。她認為這樣的生意也可以做得，對外也不必明說是行商了，不過是幫幫族人親戚的忙，得些好處罷了。丈夫的身份依然還是體麵的鄉紳，什麽時候想要重奪宗子之位，也是一句話的事。

    她其實也清楚，如今族輿論對丈夫秦克用不利，多一半是因為自己而來的。雖說秦克用好不容易在永嘉侯秦柏新宅的建設事宜摻了一腳，但那是永嘉侯看在族長的麵子才默許的。秦克用也沒碰銀錢，隻是幫著采買些材料，正經大事還是宗房的旁支那邊料理。小黃氏一邊暗咒罵堂小叔子，一邊心疼沒了弄錢的大好進項，一邊又在盤算著，是不是能借這個機會，把他們夫妻二人在永嘉侯那兒不好的前科給抹了，從此以後還能多親近親近

    即使丈夫一時在族失勢也不打緊，時間還早著呢，焉知道大伯子秦克良的身體能一直好下去焉知秦克良與馮氏夫婦將來不會有出錯的機會到時候秦克用未必無法再次位了。如今先低調兩年，等手頭多積攢些銀子了，日後想做什麽事都方便。銀錢還是十分重要的，八房的秦克新原本在族裏算是哪個名牌的人物誰都看不在外頭做了幾年生意，如今發財了，回到族裏還不是左右逢源，人人都樂意與他親近

    小黃氏認定秦克新如今在族得臉，是因為錢的作用，倒對他性情爽朗又急公好義的強處視若無睹了。她認為將來若是秦克用手也有了足夠的錢財，在族收買人心，一樣能把病弱無用的秦克良夫婦給推倒。自己到時候不再是代職，而是正兒八經的宗婦了若京侄女再有進宮為妃的體麵，合族女眷還有誰能越過她去

    小黃氏一把如意算盤算得精，如今秦克用卻忽然告訴她，要往京城大同去送嫁，讓她幫著準備衣裳行李等物，她有些懵了。她可沒預料到這麽一出，馮家女要嫁入永嘉侯府，為什麽要讓他們秦家宗房的人送嫁算秦家宗房長媳是馮家女兒，秦家宗房本身還是永嘉侯府的族人呢這種事讓馮家人出麵好，馮玉庭年紀太小，那讓他們族裏派人。合族那麽多大男人在，哪個不秦克用名正言順憑什麽要讓她丈夫出門奔波

    秦克用對她的話有些不耐煩：胡說些什麽呢這真的是為送嫁的事麽不過是父親與母親借著送嫁的名義，讓我出門漲漲見識罷了。有永嘉侯府的車駕隨行，我出門也能少些麻煩，人人待我都能恭敬三分，不會給我氣受。我還能借著三叔的名義，多多結交人脈。等去了大同，那裏有我做茶葉生意的大買主，我正好與他多親近親近，說不定又能開拓些別的路子，到時候豈不是又多了來錢的買賣即使在大同尋不到新營生，能走一趟京城也是好的。你成日家想法子巴結那邊的小二房，我如今能去兩家侯府走動，難道不是更體麵若不是為了我好，父親與母親也不必費這個勁兒去求三叔了。你不說為我高興，趕緊替我籌備起來，囉嗦這些有的沒的作甚

    秦克用甩袖而去，小黃氏勸阻不成，心失望透頂，也明白大概這一回是真的隻能接受夫妻長久分離的現實了。她心難過，但也不敢再觸怒了丈夫，惟有照他說的，用心打點起他出行的服裝來。這次要去北方，不得江南溫暖，京城大同的冬春季節都較冷，大同又是邊鎮，多了風沙，她得尋人打聽一下那邊的天氣，還得問問秦安與馮氏的婚期是幾時，丈夫的歸期又是在哪個月。秦克用明年春天出發，回來時說不定都到秋冬季節了，出門時可不得把他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備齊

    小黃氏委委屈屈地做起了針線活，她的大丫頭菊香卻私下裏提醒她：奶奶，二爺既要出遠門，您打算派什麽人去服侍這可不得從前在江寧周邊地界小住兩日，帶個小廝完事了。二爺一走，少說也要大半年，光靠小廝，隻怕不成。

    小黃氏沒精打采地抬起頭：怎麽不成了小廝也一樣能侍候起居。他跟前那幾個人，我都調教過，該會的都會做。若真有他們做不來的事，不是還有侯府的人麽她撇了撇嘴，既然人家侯爺寬宏大量，樂意提攜侄兒，還能叫他在外頭委屈了不成

    菊香暗暗跺腳，聲音又再壓低了些：奴婢說的不是飲食起居奶奶，二爺這還是頭一回要與您分開這麽久，難道他真能耐得住您不給他安排個近身服侍的丫頭，萬一他在外麵動了心思，看什麽人了，帶回來給您添堵，那時候您要怎麽辦呢

    小黃氏頓時變了臉色：你說什麽你給我再說仔細些

    梅香這時候掀了簾子進屋道：菊香快別說了，二爺這回是出去辦正事的，哪兒還顧得這些即使他在外頭真的動了什麽小心思，頭還有侯爺夫人看著呢，二爺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斷不會鬧出什麽不體麵的事來。你休要在奶奶麵前胡言亂語，叫奶奶著急。

    菊香瞥了她一眼，不以為然地道：姐姐也別說我胡言亂語，若不是為了奶奶著想，我才不會多一句嘴。這種事早見得多了，八房的二爺在外頭做生意，他也是娶了妻生了兒女的人，你看他身邊何嚐沒有兩個妾他家二奶奶過的是什麽日子奶奶平日也沒笑話過她無用，攏不住男人，難不成如今還要走她的老路不成若不是家裏還有哥兒，我還要勸奶奶陪著二爺一道出門呢。既然出不了，那隻能在二爺身邊安排個信得過的丫頭。倘若二爺沒那心思，隻當是派了個人在二爺身邊照顧起居飲食，丫頭總小廝細心些。倘若二爺有那心思了，丫頭是奶奶自己的人，身契都握在奶奶手裏，她是生是死，還不是奶奶一句話的事即使被二爺收用了，她也成不了氣候，怎麽也外頭來的強

    梅香氣得笑了，也不理她，徑自對小黃氏道：奶奶別聽她胡唚，二爺是什麽樣的人這些年待奶奶如何奶奶心是知道的。不說別的，這一年裏奶奶也不是沒有生過病，二爺身邊少人侍候，也從沒提過要納妾。如今他要出門辦正事，奶奶冷不丁地要安排個通房隨行，叫二爺心裏怎麽想我勸奶奶，這時候當什麽都不知道，什麽話都別提。二爺出門在外，倘若真個耐不住了，自有解決的去處。反正有侯爺夫人看著，二爺是不可能帶什麽人回來的，奶奶見不著，聽不見，也省得生氣了，隻管好生調養身體是正經

    菊香反駁：你也知道二爺可能會耐不住呢誰知道他在外頭尋的是什麽人萬一不幹不淨的，豈不是委屈了二爺萬一遇個手段了得的狐狸精，哄得二爺答應帶她回來，那才叫家無寧日呢侯爺夫人固然是長輩，卻也是隔了房的，哪兒還能真的管到二爺房裏去不過是說一說。二爺聽不聽，還要看心情。到時候奶奶見了狐狸精，豈會不生氣自家的丫頭，好歹還幹淨些。

    梅香斜了她一眼，冷笑兩聲：那你倒是說說，奶奶要給二爺派哪個丫頭去是不是派你呀又是體麵得用的大丫頭，還是提議的大功臣，誰還能你更清楚這裏頭的決竅呢說完把臉一沉，少在奶奶麵前玩這等不要臉的把戲了

    菊香臉一紅，自知被她說了心事，卻也不怵，硬著脖子道：姐姐與我說這些不要臉的話，我卻是聽不得的。我從來沒有過這等想法，姐姐倒是門兒清，說不定便是自個兒動了心吧

    梅香大怒，要與她吵起來，卻被小黃氏大聲喝止：都給我住口兩個丫頭立時閉了嘴，低頭束手而立，等候小黃氏訓斥。

    小黃氏卻用懷疑的目光掃視二人，不說自己方才還真的一度動了心，想要采納菊香的建議，但梅香的話卻一言驚醒了她。菊香若真有這心計，她斷不能把這個大丫頭派出去。菊香雖不得梅香得用，卻也知道她不少底細，可別讓這心腹出門一趟做了通房，成了她心腹大患才好。

    小黃氏心有了主意的同時，也開始疑神疑鬼。大丫頭菊香會生出妄想來，同樣是大丫頭的梅香不會有同樣的念頭麽這兩個丫頭都正年輕，容貌也生得挺好的，更習慣了富貴日子，怎可能甘心嫁給家的小廝仆從而丈夫秦克用則正值盛年，年輕英俊，近日更對她這個糟糠妻生出了許多不耐煩來

    小黃氏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忽然覺得周圍的人都不再象從前那樣值得相信了。她還能相信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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