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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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氏心裏惦記著兒子對於婚事的反應,就先拆了秦安的信,不過沒交給秦含真來讀,而是遞給了丈夫秦柏。倘若信裏有什麽不適合女孩兒聽的話,秦柏自然會隱瞞下來。

    至於趙陌,因著秦家人是在讀家書,興許秦安在信裏還會說些不大中聽的話,惹秦柏牛氏生氣。為防到時候有外人在,二老想罵人都沒法爽快罵,大家尷尬,他就索性躲開了。反正真有什麽他能知道的大事,秦含真也會告訴他的。

    秦安在信裏先是向父母請了安,又問兒子好不好,還有兄長秦平南下赴任,是否一切順利,吳少英考中進士後授了什麽官,他也沒得到消息,因此順嘴問上一句。他還說很喜歡父母給小女兒起的名字,已經讓家人改了口,喚她珠姐兒了。梓哥兒的大名他也覺得不錯,並且很高興兒子順利上了族譜。

    對於父母給他在江寧定下的親事,他並沒有反對,隻是有些意外於父母的先斬後奏。

    他其實曾經想過不再娶妻的,反正已經有了謙哥兒這個兒子,還有含珠這個女兒,房內亦有一個妾室金環在,私人生活上頗為稱心如意。家事與對外交際有秦泰生打理,後者如今已經再娶,新媳婦頗為能幹,也可以幫著料理庶務。女兒的教養則可以先托付給父母派來的盧嬤嬤,等到女兒大些了,就送到京城家裏去,交給母親教導。秦安覺得自己其實並不是那麽需要一個妻子的存在。

    不過,父母既然要他娶,那他娶就是了。

    前頭那次婚姻,他違逆了父母的意願,也沒能過上幾年好日子,差一點連前程都賠進去了,還連累了哥哥嫂子與侄女。如今京中的消息已經傳到大同,不少人都知道他已休棄的前妻原來跟前晉王世子有一腿,還給後者生了個女兒,卻養在秦安家中,差一點兒入了秦家的族譜。雖說大家都是同袍,同甘共苦的,也沒必要當麵給他難堪,但背地裏的議論卻從來就沒少過。

    還有人提起當初何氏在大同時,不止一次上趕著巴結晉王府,帶著女兒去給晉王妃請安。哪怕別人說再多的閑話,勸再多的好話,也當沒聽見,原來根底是在這裏。人家祖孫相會呢,旁人又有什麽可說的?隻可憐了秦安什麽都不知道,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裏,隻當自己是在撫養同袍遺孤,哪裏知道那位同袍陳校尉,也是被戴了綠帽的呢?

    也有人疑惑為什麽前晉王世子不肯認親生女兒?若說何氏是有夫之婦,不好相認,孩子總是他親骨肉吧?哪怕是安置成外室也好,孩子抱回王府去,隨便尋個姬妾認在名下,好歹還能上玉牒。結果前晉王世子就這麽由得何氏大著肚子嫁給了別人,還給別人生了兒子,也沒吭一句,害人害己。不過別人提起王家三姑奶奶厲害不容人,再結合遼王世子繼室的傳聞,大家也就明白了,隻是唾棄一聲何氏不要臉,既然嫁了人,怎麽還有臉回頭做前頭情夫的妾?既然做了前頭情夫的妾,就別去尋早已斷絕了關係的前頭婆家。鬧得如今所有人都丟盡了臉麵,她倒是死了,躲得幹淨!

    秦安如今在大同,處境也是艱難。哪怕沒有人當著他的麵說什麽,但他總覺得別人在背地裏笑話自己。他對何氏的那點夫妻之情,早已不剩下什麽了,隻怨自己這麽多年都沒發現她的真麵目,更沒看出她跟前晉王世子還有那等關係!

    仔細想想,陳家無緣無故,怎會說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陳家的種?就算陳氏族裏要霸占陳校尉的遺產,也可以用孕婦腹中孩兒還未出生,不知男女的理由,出麵接管陳校尉的遺產。等在何氏生下女兒後,再以過繼嗣子的名義,名正言順地拿到陳校尉的產業,根本沒必要對寡婦孤女趕盡殺絕。女兒又不可能繼承家業,不過就是備一副嫁妝嫁出去的事。寡婦也可以再嫁,反正西北素有風俗。陳氏族人若真要對付何氏,有的是法子。真正吵著嚷著把事情鬧大的何氏,才不是省油的燈。

    她說陳校尉曾經秘密返回家中,難道就不會是說謊了麽?隻因她多流了幾滴眼淚,扮一扮可憐,他居然就相信了她,不曾多查訪證據,就成為了她欺瞞夫家族人的幫凶!怪不得陳家至今對他懷有怨恨呢,換作是他,也要怨恨的。

    秦安後悔不迭,即使知道自家養大的章姐兒下落不明,也無心去過問了。章姐兒已經回到了親生父親身邊,他這個隻有幾年養育之恩的養父,又有什麽資格去管呢?倒是陳家那頭,被他權勢所迫,受了不少委屈,他還得送些財帛過去賠個禮呢,順便也遣人去給陳校尉上炷香,向對方懺悔,本來是有意照看陳校尉妻兒的,哪裏想到陳校尉也是個冤大頭而已?

    礙於如今大同的輿論,秦安也覺得,接受父母的安排,再娶一房身家清白、品行可靠的妻子,是非常有必要的事了。好歹要把前妻的事翻過篇去,省得別人見他孑然一身,就總念叨起他前頭給人戴綠帽的妻子來。女兒年紀雖然還小,但也要考慮將來的名聲,不能叫何氏誤了秦含珠日後的前程。

    知道小馮氏亦是書香人家的女兒,隻是父母雙亡,還帶著個弟弟,秦安也沒有意見。未來妻子娘家人口簡單,又與秦氏宗房有親,來曆清楚明白,更有孝悌的好名聲,可比何氏強得多了。姑娘性情堅毅,能支撐門戶,想必到了大同後,也能很快習慣這裏的氣候與生活。至於未來的小舅子,他覺得問題不大,不過就是多養一口人罷了。他從前也習慣了養大舅子,這馮玉庭總比何子煜要省心。大同也有學堂,可以讓馮玉庭來此附學。若是有意入軍,他也可以幫著引薦。

    秦柏讀信讀到這裏,就忍不住搖頭:“糊塗!他以為書香門第的孩子象他那樣不求上進麽?人家是要走科舉路的,怎會投軍?大同的學堂更是不成事!倘若唐複還在,倒還能教出好學生來。唐複既然早就沒了,玉庭還不如跟在我身邊呢。”

    牛氏哂道:“安哥隻不過是不清楚馮家孩子的誌氣罷了,他原也是好意,說清楚就好了。你怪他做什麽?我看他信裏說的話,倒比先前明白得多了。”

    秦含真也點頭承認:“確實明白了些,也沒再粘粘糊糊地念叨什麽舊情,可憐何氏跟章姐兒了。好象也沒說謙哥兒改記庶子的事有什麽不好?”雖然秦安隻說了謙哥兒改名與入譜的事,沒提改嫡為庶,但這顯然就是默認了。

    秦柏淡淡笑了笑:“難得他有了些長進。盧嬤嬤離京時,我曾請她多在安哥麵前說說規矩道理,若他行事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也請盧嬤嬤提醒一番。盧嬤嬤是宮裏出來的,又有品級在身,還是領了我們夫妻之命前去照看孫女的,安哥總要敬她三分,想必也願意聽她的勸。”

    牛氏這才明白了,笑道:“嬤嬤勞苦功高了,將來她回了京城,我定要好好謝她才是!”閑事議論完,她又關心地問,“安哥後麵還說了些什麽?”

    秦柏便繼續讀信了。

    秦安把明年幾個合適的吉日寫出來讓父母做參考,從中選擇婚期。這些吉日都是他特地請了大同城裏有名的陰陽先生擇的,還夾雜著幾處有點名氣的寺廟裏方丈或主持的意見,簡直就是大雜燴。但這種事還真是要看他本人的意見,畢竟大同是邊鎮,不同於別的地方。軍中三天兩頭地演習、集訓,倘若撞上個不方便的日期,到時候還要改婚期,豈不是麻煩?如今秦安給出的日子,就是他得閑的時候。

    秦柏早先也看過皇曆,心裏對明年的吉日有了底,如今再看看次子在信中提到的日子,很快就擇出了一個日期:“五月中就挺好。我們開春後回京,等四月底再出發往大同去,時間還算寬鬆。那時候氣候也正暖和,並不是十分熱,正適合辦婚禮開宴席。”

    牛氏自然沒有異議。

    不過秦安在信的末尾,還提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同城裏知道他舊事的人也多,清楚兒女身世的人亦不少。即使他再娶了一位賢惠妻子,外人對他的閑話,恐怕也不是三年五載就能平息下去的。不知道這對於新娶的妻子來說,是否有不好的影響?他心裏覺得,與其留在大同,還不如換一個全新的地方。他倒是很想回米脂去,回榆林去,那畢竟是他從小熟悉的環境,況且米脂還有他家的產業在呢。父母既然不能回去了,他也可以幫著照看。

    秦柏才讀完這幾句話,就氣得笑了:“胡說八道!”

    牛氏也皺眉說:“這是瘋了不成?大同離京城好歹隻有幾百裏,咱們想他了,過去看他也不算麻煩。真要回了榆林關,來回都要兩三個月的功夫!況且那邊的人難道就不知道他的舊事?才說安哥有了長進,他就犯了糊塗。明年我們見了他,定要好好罵他一頓才是!”

    秦含真小聲問:“這話真的是二叔的意思嗎?他前頭半句不提,等到信末才提了這麽一句,也太突兀了。”

    秦柏淡淡地說:“這確實不象他會說的話。我看著倒象是想求家裏幫著活動,讓他換個地兒呢。隻是他才升官不久,少說也要做滿了兩年才好離任,否則象什麽樣子?若是安哥的本意,他大可直說,如此拐彎抹角的,也不知又是哪個人在他耳邊嚼舌頭了!”

    他收起了信,不再多說這件事,改而拆起了吳少英的信。

    信一打開,秦柏才掃了兩眼,臉色就變了:“怎會如此?!”

    秦含真忙問:“怎麽了怎麽了?!”

    秦柏麵色古怪地看向妻子與孫女:“少英授了官……竟然是金陵府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