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恭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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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年前的某一天,羅多克,傑爾喀拉近郊。

    魯迪小鎮,與羅多克其他的山中村鎮沒什麽不同,通過出賣皮毛,藥草和其他一些山貨換取第納爾,有的還隱居著一兩個老工匠,勉強給村鎮裏的稅收添些光彩。然而,就是這樣一座平凡的小山村,卻是當年羅多克共和國議會會長鐵杆家族,現在的庫尼亞斯家族最後的庇護所。

    “老妹,衣服換好了嗎?”一身鎧甲打扮的庫尼亞斯站在樓梯口,對二樓妹妹的房間大聲喊道。

    “早呢!”提莫特歎了口氣,同樣大聲地喊道。此時的她,正打理著自己的頭發。因為常年疏於維護,她的頭發現在非常散亂,打理起來相當費勁。

    “那你快點,時間不等人啊!”

    “老哥你費什麽話,”妹妹不滿地朝樓下喊道“嫌我慢就先走啊,反正我去不去都無所謂!”

    “哪能啊,”庫尼亞斯趕緊安撫道“畢竟是國王的生日宴會,每個領主都會帶上女眷的,這可千萬不能怠慢了。”

    “就那個該死的地中海?”提莫特撇撇嘴,“那個老不死的害死了老爹,你居然還屁顛屁顛地跑去慶生,祝他長壽?我可不想受這窩囊氣。”

    “老實說,我也不想,不如我們反了吧,去別的王國,或者去找議長。”

    “你腦子抽了嗎?”提莫特尖叫起來,“以現在這個局勢,哪個國王願意收留我們這個大麻煩?就算收留了,我們到哪裏不是當炮灰?”

    庫尼亞斯攤攤手,“在這裏不也是炮灰麽?”

    “這不一樣,在羅多克,好歹還有領地讓我們苟延殘喘,到了別的地方,我們隻有那些親兵作為籌碼,一旦那些人死光,可能還會***掉以作為和葛瑞福斯交好的籌碼,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這些事兒?”

    “所以說咯,”庫尼亞斯衝著自己的妹妹無奈道“那你到底去不去。”

    “去。”提莫特咬牙道。

    “這不就是了,鬧什麽別扭啊。”年輕的領主撇撇嘴,繼續勸道“放心好了,這次宴會羅多克全部的年輕俊傑都會參加,說不定還能找到未來的妹夫呢。”

    “妹夫?”提莫特冷哼一聲,“就算我想嫁,那也要有人敢娶啊。那幫羅多克領主家的蠢材有幾個敢忤逆葛瑞福斯的意思向我求婚?”

    “嘿嘿,這你就不知道了,”庫尼亞斯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這次的生日宴會不僅是封臣會參加,據說像羅登-羅斯,墜星嶺等一流商行的老板都會到場,尤其是羅登-羅斯,據說是全大陸最年輕的大商人呢。”

    “最年輕,哼哼,你還信商人們的自吹自擂啊,”提莫特譏諷地笑出了聲,“在那些唯利是圖的家夥看來,隻要頭發還沒白就算得上年輕,就算頭發白了,用染料染染,又返老還童了。看羅登-羅斯的那規模,我敢說他們的老板至少四十歲,搞不好還是個大腹便便,連走路都要人扶的胖子!”

    “好啦,老妹,別抱怨了,”庫尼亞斯無奈道“你搞好沒呀!”“快了,再等一下!”

    。。。

    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樣無聊。提莫特歎了口氣,看著麵前競技場裏捉對廝殺的武士。沒錯,現在正是每次重大宴會都有的保留節目,競技大會。理論上來說,這種不見血的格鬥大概隻有常年宅在家裏的貴公子和貴女才喜歡,像自己這種不喜歡暴力的,以及久經沙場的將領大概會覺得很無趣吧。。。不,他哥或許就是一個例外。明明自己在戰場上比誰都凶悍,但到了這裏居然還能看的津津有味,那副手舞足蹈給自己支持的戰士加油的樣子,看起來真是蠢到了極點,要不是不想拂了葛瑞福斯國王,估計他自己會親自下場廝殺一番。

    唉,這老哥,真不讓人省心。提莫特扶額搖了搖頭,用扇子擋住嘴,輕輕打了個嗬欠,然後又百無聊賴地看起了比賽。說實話,其實不喜歡暴力的大小姐也不少,他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聊著最近時興的妝容和衣飾,或者談談國王和封臣之間的一些八卦,比如誰誰誰又把誰誰誰給綠了啊,誰誰誰又把自己的老公給綠了啊之類的。不過,這些話題她同樣不感興趣,甚至覺得比場下那些一點殺意都沒有的格鬥還要無聊。

    嘛,就算她有興趣,估計也沒人願意和她聊吧,看她身邊一圈的真空地帶,以及那些貴婦人看老鼠一樣的眼神就知道了。就算一些沒見識的公子哥過來搭訕,問清楚自己是庫尼亞斯領主的妹妹之後,也就立馬找由頭離開了。一幫膽小鬼。提莫特在心裏給他們打下了這樣的標簽。

    “接下來,將是今天的最後一場比賽,由羅登-羅斯的老板,大商人沐,對戰克斯利達領主之子,達理安!勝利者將會獲得高達5000第納爾的獎金,以及進入城堡與葛瑞福斯陛下共進晚餐的權利!”

    羅登-羅斯?

    這個熟悉的名字讓提莫特精神一振。羅登-羅斯的老板,居然還打進了決賽,真是件稀奇事兒,不會是他花錢讓人放水吧。

    “下麵,有請綠色方,羅登-羅斯的沐進場!”隨著大嗓門的一聲吼,看台兩邊的樂師奏起了激昂的進行曲,場地一邊的閘門被提起,一名身穿綠色戰袍的武士提劍走了進來,向著看台微微一鞠躬。

    “另一邊,藍色方,克斯利達家的達理安!”隨著同樣的樂曲,那位領主的繼承人也瀟灑地走進了場,分別向四個方向鞠躬,還脫下頭盔,給了女士們一個飛吻。這在看台上引起了一片尖叫,而提莫特,惡心地撇撇嘴,一副想吐的樣子。

    在國王陛下的見證下,決鬥很快開始。達理安一手劍,一手盾,慢慢地繞著圈子向沐的方向前進,而沐則不慌不忙地把盾牌背到背上,雙手握住劍柄,等待敵人的到來。

    就在兩人隻有幾步遠的時候,達理安突然發起了衝鋒,然而沐的反應更快,一個轉身,躲過了盾牌的撞擊,然後借著敵人盾牌造成的視野盲區,就勢轉到了他的身側。而此時的達理安發現敵人位置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來不及任何反應,就被一腳踹在了腿彎上,整個人連著盾牌轟然倒地。

    沐沒有給他掙紮的機會,立馬用膝蓋壓住了意欲掙紮起身的達理安,然後將手中的木劍插在了他的脖子邊上。

    裁判見此,立馬向大嗓門示意,而大嗓門則喊出了最後的比賽結果,“勝利者,羅登-羅斯的沐先生,他將獲得5000第納爾的巨額獎金,以及與國王陛下共進晚餐的榮譽!”

    喲,沒想到這家夥劍術居然這麽老道。提莫特有些驚訝,之前還以為是個胖老頭呢。

    而場下的沐,聽到結果以後也站了起來,同時,還向敗者伸出了手,將他拉起,一起脫帽向觀眾們鞠躬致意。這頗有風度的行為又引起了看台上一片掌聲。

    當沐重新起身的時候,提莫特也看見了他的臉。真是。。。意想不到的年輕呢。。。雖然臉上的神情有些讓人難以捉摸,但也頗為耐看,而且歲月的風霜還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多少刻痕,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就比她老哥小上那麽一點。就是。。。嘴唇上那兩撇滑稽的鼠須實在是有些煞風景。

    不過,當他麵見葛瑞福斯,並從他手中接過賞金和花束之後,提莫特看見他恭敬地行了一禮,捉摸不定的臉上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時,原本挺好的映象頓時跌落到穀底。她自嘲地搖搖頭,果然,哪怕是所謂的青年才俊也免不了向權貴低頭呢。嗬嗬,畢竟,這個世界就是他們的。

    。。。

    沐在休息室換下了鎧甲,手裏捧著花束有些出神。這束玫瑰,隻有最中間那支最華美,開放的最燦爛,旁邊作為配飾的則暗淡很多,不僅個頭,就是花型都遜色不少。

    這種花他當然認識,不如說他的童年回憶就是被這種花所充滿。這就是全大陸最好的玫瑰花,爺爺一輩子的心血,產自羅斯嶺的安娜托莉亞。沐將這鶴立雞群的一支從花束中挑出來,然後將剩下的扔到了牆角。安娜托莉亞本身就是一種完美的玫瑰,哪怕有些瑕疵,也是另外一種美,沐還記得他爺爺曾經很自豪地對他吹噓,像羅多克那種奢華,繁複的裝飾,就是對這種花的玷汙。

    他理了理身上的禮服,將最後一支玫瑰插在胸口,然後走出了休息室。

    當他抵達城堡大廳的時候,立馬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貴族小姐們,眼睛簡直開始冒金光了。這是宴會的另一個環節,比武大賽的冠軍將在之後的宴會中,將玫瑰送給場內心儀的女子,這是求愛最好的方式之一,要是熱情點的女性,搞不好當晚就會發生一段美妙絕倫的佳話。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送,但這樣一來,就像是說你們所有人都是渣渣,我一個都看不上一樣,會把在場所有的女性得罪個遍。

    所以,沐很為難,他並不想和任何一個貴女產生什麽關係,老實說,惹到這些花瓶搞不好就是大麻煩,比如死纏爛打什麽的,還有同樣死纏爛打的“情敵”。

    他苦惱地撓撓頭,幹脆隨便挑個順眼的把花送了,然後象征性地聊兩句就走。於是,他走向身邊空蕩蕩的提莫特,然後遞上了玫瑰花。

    提莫特愣了一下,指著自己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啊。”

    她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我是庫尼亞斯領主的妹妹,提莫特。”

    “喔喔,幸會幸會。”

    沐嘴上這麽說的,也沒有收回遞玫瑰的手。

    提莫特有些詫異,“就算是這樣,你仍然打算將玫瑰給我?”

    “為什麽不呢?”

    “你確定你知道我哥庫尼亞斯領主?”

    “知道,前議長最鐵杆支持者的後裔嘛。”

    “那你膽子還不是一般的大哦。”

    沐聞言,輕輕一笑“如果連一朵玫瑰花都容忍不了,葛瑞福斯還怎麽當國王?”

    她玩味地接過了玫瑰,然後指了指忐忑地悄悄觀察這邊的羅多克領主們,嘲笑道“他們就不敢。”

    “可不是嘛,”沐也朝那邊望了一眼,“他們和葛瑞福斯是附庸關係,得靠著哈勞斯活,自然得小心一點。而我,和他算得上是合作關係,所以沒必要像他們一般戰戰兢兢的。”

    “合作?”提莫特立馬領悟了這句話中的含義,再次被驚訝了一下,“你是說,你打算以平等的姿態對待國王陛下?這真是太瘋狂了!”

    “這可不是一位共和主義者該有的驚歎呐,提莫特女士。”沐看著提莫特,語氣裏帶了點玩笑的意味“這不是你們傾盡全力所追求的嗎?”

    “可是,我們可恥地失敗了。”提莫特搖搖頭,“貴族體係畢竟是千百年來所形成的體係,國王的權威也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國王統治這個國家,靠的可不是什麽虛無縹緲的權威。”沐對提莫特的話有些不以為然,“而是實實在在的勢力,財富與人望。隻要在這些方麵能夠與他媲美,與國王平等交談也並不是什麽難事。”

    “你太小看國王了。”玫瑰在她的手裏打了個轉,“國王的背後有整個貴族體係的支持,就算你在這些方麵能夠達到同樣的高度,又能如何,你能幹的掉所有貴族嗎?”

    “我可沒必要與所有貴族為敵,”沐狡黠一笑“國王陛下的金庫若是掌握在我手中,你覺得我能和他平起平坐嗎?”

    “你的心太大了。”提莫特眯起了眼睛,輕嗅玫瑰的芬芳。但比起玫瑰清雅的香味,她開始覺得這個男人有些狂妄了,“隻要還有貴族,你就不可能控製國王的財產,他們不會允許你這麽做的。”

    “不見得,”沐的笑容更加燦爛“如果整個王國的經濟都掌握在我的手裏呢?”

    “這在開玩笑嗎?”,提莫特脫口而出,可是很快她就感受到這個男人的語氣雖然有些戲謔,似乎卻又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樣子,於是,有些狐疑地問“你。。。辦得到?”

    “誰知道呢?”沐聳聳肩,對提莫特微微鞠了一躬,“我還有點事兒要和其他人聊聊,就不奉陪了,祝你有一個美好的夜晚。”

    “哎?”提莫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稍稍愣了一下,而沐,此時已經走進了會場的中央,與其他人攀談起來。提莫特望著他的背影,秀眉一擰,故作神秘,狗膽包天,自不量力,她立馬給那個狂妄的男人打上了這些標簽。不過。。。為什麽,在心裏的最深處,她的直覺卻告訴她,這個男人或許能做到。她嗅著手裏的玫瑰,不由得有些出神。

    直到他的老哥端著一杯酒來到她身邊,見她一副彷徨的樣子,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在那些庸脂俗粉中發現你的美的。”

    提莫特的嘴角彎起了一個微妙的弧度,隨手將手裏的玫瑰插到了老哥的杯子裏。

    “老哥啊,你想要找個妹夫的願望也許就能實現了呢。”

    “噗!”庫尼亞斯一口酒噴了出來,“你你你說什麽?”

    “誰知道呢?”提莫特靈巧地一轉身,留給老哥一個靚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