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霸道將軍俏軍師(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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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唄,還能咋的。

    池小池就去了。

    和上次相比,嚴元衡除了換了個位置,坐在了六皇子上次坐的上首,整個人的動作、姿勢、神態,差不多是trl和trlv過來的。

    池小池懷疑他喝的茶葉都是按照同一個比例調出來的。

    池小池入花廳,按照上個世界參見赤雲子的行禮規格:“參見十三皇子。”

    上位的嚴元衡明顯一愣:“”

    池小池:很好,砸鍋。

    他反應不慢,對嚴元衡俏皮地眯眼一笑,麻利地自己救了自己的場。

    嚴元衡沒再懷疑,放下茶杯:“身體如何?”

    池小池起身:“李太醫自是醫術一流。”

    嚴元衡:“頭風纏綿難愈,莫要小覷。”

    池小池玩笑道:“勞煩十三皇子了,昨夜不知看了幾本醫書啊?”

    嚴元衡舉杯飲茶,一字不發。

    不過是翻了十餘本醫書,背記了關於頭風的部分。

    池小池想,好一個冷酷男孩。

    嚴元衡全不知自己在池小池心目中現在是怎樣的形象,喝過茶後,他便望著池小池,一語不發,像是在等待他開口。

    猜心嗎,少年。

    要是換了別人來,眼前人兼具皇子和故交雙重身份,一個搞不好就會崩盤,估計早慌得到處爬了。

    池小池不,他穩得一匹。

    他相當敢於帶節奏。

    他略略正色,說:“十三皇子,抱歉,失約了。”

    嚴元衡也察覺到了他話中的距離感,有點不適應:“無妨。”

    時停雲一向性情活潑,從不怕冷場。

    嚴元衡還沒試過主動找話題,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他深思熟慮很久:“身體如何?”

    池小池不動聲色地打太極:“李太醫自是醫術一流。”

    人類的本質就是複讀機。

    嚴元衡:“”

    “有事的話,我就不叨擾了。”嚴元衡品出了些味道來,起身告辭,並很好地掩飾好了心中不舍。

    嚴元衡自年初起忙碌至今,為的就是讓父王看他入眼,好求來連續兩日的休沐。

    他元旦時,約好了在花朝節時與時停雲一道去打馬球。

    他為此期待了整整兩月。

    時停雲做了他十年伴讀,日日入宮相伴,在南疆打了兩年硬仗,凱旋後,自然不會再做他的伴讀了。

    父王有意調撥他去兵部效職,時停雲自稱憊懶,婉拒了。

    但嚴元衡知曉,他是嚴遵時將軍之令,除了帶領冠以王族之名的北府軍外,時家不沾染任何朝堂中事。

    於是,年紀輕輕的小將軍做著他的紈絝,打算趁年輕誕下一子半女,將來去守嚴家的邊疆。

    他們都不再是孩子,能在一起的時間少之又少。

    但在嚴元衡心目裏,時停雲仍是那個敢撬六皇兄的酥餅給他吃的小伴讀。

    嚴元衡吸了一口氣,起身,路過他身側時,他有些按捺不住,按住他的肩膀道:“素常,你”

    他本想說些什麽,但指尖剛碰上嚴元衡的肩膀,池小池便臉色驟變,身子極劇烈地顫了一顫,雙膝狠狠砸上了花廳地麵。

    他脫口而出:“小奴卑賤,不敢玷汙皇子萬金之軀。”

    被跪的嚴元衡:“”

    跪地的池小池:“”我操,疼。

    嚴元衡這下臉色是真的不好看了。

    以時停雲的個性和骨子裏的矜傲,哪怕是玩笑,自稱為“奴”,這也實在過分了些。

    他後退兩步,凝眉不語,等時停雲解釋。

    眼前的時停雲微垂眼睫,神態如常,看起來並不打算解釋,也並不像開玩笑。

    這倒把嚴元衡搞糊塗了。

    這算什麽?

    是嚴將軍知道他行為不謹,又訓斥他了?

    還是他聽了那些個不著調的閑言閑語,故意自貶,打算同自己劃清界限?

    嚴元衡心亂成一團,也不想聽時停雲的解釋了:“罷了,你起來吧。”

    池小池從善如流,坦然起身,順勢觀察了一番嚴元衡的臉色。

    好了,心事重的嚴小皇子大概已經自己為自己解釋完畢了。

    沒有世界線,那意味著誰都不可信。

    既然如此,不如不按常規行事,試著打破一下既有的平衡,也許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獲。

    而他的收獲來得太快。

    嚴元衡走到門口時,轉過身來,恰與送他出門的池小池麵對麵。

    “我對你沒有那種想法。”嚴元衡道,“那些市井流傳的無稽之談,你莫要往心裏去。”

    池小池:“”

    嚴元衡冷冷解釋完後,一回頭,一腳絆在了門檻上。

    不過十三皇子畢竟是十三皇子,王族包袱相當重,穩住底盤後就走得瀟灑如風,一眨眼就沒了影,剛結結實實跪了一下的池小池追了兩扇月亮門,愣是沒攆上。

    他折返回花廳。

    婁影已經等在裏麵了,手裏握著一管傷藥。

    嚴元衡還在時,池小池便注意到窗邊有一道飄起的黑冪籬。

    他也看到剛才發生的一切了。

    注意到池小池進來,他敲了敲身旁的椅子。

    池小池乖乖上前坐下,卷起褲腿。

    剛才那下跪得當真不輕,紅了一大片,可能會青紫。

    但看到原主的腿時,池小池也愣了愣。

    左小腿迎麵骨上有一道極其明顯的暗紅舊傷,當初該是被巨力打斷了骨頭,右腿側麵像是被馬刺劃的,傷疤沿著肌肉一路上行,直消失在到微腫的膝蓋上方。

    跟一身戰傷相比,這一跪跟蚊子咬的沒差。

    池小池看著就覺得沒必要,把褲腿往下拉,突覺小腿一冷。

    婁影俯身握住了他的小腿。

    他的手是寒疾病人的手,一年四季都是透心的涼,碰在少年將軍常年滾燙的皮膚上,像是一塊冰碰上烙鐵。

    池小池跟被燙了似的,膝蓋下意識地一動,雙腿分開了一點。

    婁影把冪籬掀起,低下頭,給他敷藥。

    池小池不知道眼睛該往哪兒放,索性直盯著天花板看:“小傷。”

    婁影不語,把藥膏仔細勻開,還被藥味嗆得輕咳兩聲。

    池小池:“就跪了一下。”

    婁影沒有回應。

    池小池說:“用個屏蔽痛覺的卡就行。”

    說完,他忍不住把視線下移,卻發現婁影一邊輕輕為他吹藥,一邊抬頭看他。

    視覺衝擊力實在有點大。

    池小池玩笑道:“先生,這樣不好吧。”

    婁影認真道:“夫人,我覺得這樣很好。”

    池小池:“”

    他心跳得有點快。

    一個聲音在他耳邊叫囂著些什麽,他想要聽清,又忍不住抗拒。

    但池小池不想,也不敢靠得太近。

    他一個人活了十二年,活出了個訣竅。

    幻想使人痛苦。

    他想都沒敢想的東西,現在有人往他懷裏一樣樣地放,說,這個是你的,這個也是你的,都是你的,我也是。

    池小池拿得心裏發虛,怕一個沒抱緊,嘩的一聲,全沒了,垮成水中月,鏡中花。

    於是他努力尋找理由說服自己。

    ——小時候婁哥也說過要修電瓶車養他一輩子呢,四舍五入,等於夫人了。

    婁影也不做更多分散他注意力的事情,適時地把話題引上正軌:“剛才,是時停雲?”

    池小池嗯了一聲。

    他自己當然不會無緣無故下跪自賤。

    那就隻能是原主了。

    婁影:“時停雲為什麽要跪嚴元衡?”

    池小池回想當時雙膝著地前的感覺。

    腦袋是麻的,一陣一陣嗡嗡作響,等響聲結束,就發現自己已經不由自主地做了某件事。

    這種感覺對池小池來說很熟悉。

    “pts。”上好藥的池小池把褲腿放下,說,“跟我吐的時候一樣一樣的。”

    婁影沉默片刻。

    池小池不說,他也不好問池小池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隻能轉移話題:“他在怕誰?嚴元衡?”

    池小池:“說不好。”

    創傷後應激綜合征,要犯起來總要有一個特定的觸發點。

    而當時,嚴元衡拍了他的肩。

    池小池回想著時停雲那句“小奴”,心裏做著各類假設和推想。

    片刻之後,隱隱的腳步聲與通傳聲從外傳來。

    “大公子!六皇子”

    緊接著是一聲爽朗的招呼:“時停雲!出來接客了!”

    嚴元昭頗愛紫色,今番來,換了件比昨日更奢華的紫綢描金長袍,還提了隻金絲鳥籠來,交由他身後的尚書家瞿公子提著。

    天家風範看不出多少來,倒更像是哪家浪蕩的公子哥兒。

    一入花廳,看到那個坐輪椅的人,他先愣了一愣。

    婁影已將冪籬放下,欠身道:“草民於風眠,拜見六皇子。”

    池小池則介紹道:“我家先生。”

    嚴元昭隱約記起來,時停雲家裏似乎的確有一名公子師,聽說是有疾在身,不良於行,因此不常出來見人。

    嚴元昭好奇地伸著腦袋打量一陣兒,可惜隻看得清一個英俊的下巴頦兒。

    六皇子在此,他留在此處也不妥當,於是婁影恭敬地表示告退。

    目送他離開後,嚴元昭道:“年紀不大呀。我還以為是個老學究呢。”

    池小池摸索與他的相處之道:“方才十三皇子才離開,你便來了。你們倆還真是好兄弟。”

    “不用你說,方才還在門口碰見了。”嚴元昭滿麵春風,一屁股在上位坐下,“元衡說你有事。我告訴他,那是托詞,我來,你準沒事兒。”

    池小池:兄弟,你這麽會聊天的嗎。

    嚴元昭展開扇子:“喝幾壺花雕,保準藥到病除。”

    那瞿公子一語不發,為人安靜得很,站在嚴元昭身後,宛如嚴元昭的隨身掛件。

    池小池觀察了他一會兒,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便從他身上移走了些注意力。

    在言語間,池小池試探著與嚴元昭交談的下限。

    後來他發現,這哥們兒基本上沒什麽下限。

    他從瞿公子手裏接過金絲鳥籠,放在桌上,拿扇骨敲一敲籠壁:“喏,這鳥給你拿著玩兒。沒見過吧?”

    池小池接過來,明知故問:“這什麽?雉雞?”

    “你去趟邊境,回來看什麽都是雉雞。”嚴元昭掃興道,“畫眉,近來城裏最時興養這小玩意兒。”

    池小池舉起來,端詳畫眉殷紅的嘴。

    嚴元昭眉心一抽,拿扇子指他:“你再給我燉一個試試。”

    池小池:“”原主這麽猛的嗎。

    嚴元昭:“裝傻是不是?上次六爺送你的蛋可是黃金龜的。”

    池小池啊了一聲:“怪不得那麽好吃。”

    嚴元昭啐他一口,指著畫眉籠子:“見此物如見六爺,可明白?”

    池小池:“是。”

    說著他轉向畫眉籠子,恭敬道:“請六皇子安。”

    嚴元昭:“時停雲,你是不是想死。來人啊,把這個以下犯上的東西拖出去砍了。”

    池小池:“六皇子,你殺了我,我時家就絕後了,你還要把鳥拎回去。”

    嚴元昭對著空蕩蕩的廳堂飆戲:“啊,那算了,都退下。”

    和他相處,的確比嚴元衡輕鬆有趣得多。

    但池小池偶爾和他視線接觸時,總會想到他一臉血地跪在地上的樣子。

    那時候,他沒有穿著這身寸布寸金的紫袍。

    戰甲染血,戰盔破損,那張年輕俊朗的麵容涸的血痂覆蓋,他的手指全部折斷了,向不同的方向蜷曲著。

    嚴元昭一邊用金絲扇扇涼,一邊提議出去飲酒。

    池小池說:“頭風。”

    嚴元昭道:“信我,一壺酒下去,包你百病全消。”

    池小池說:“我信你有鬼。”

    嚴元昭說:“停雲,你是怕十三弟知道,你跟我出去,不跟他出去,心裏不爽快吧。”

    池小池說:“不然呢。”都是皇子,他可以疏遠嚴元衡,但沒必要故意跟嚴元衡對著幹,惹他不痛快。

    “算了。”嚴元昭說,“我也就是想氣氣十三弟。他生氣可好玩了。還記得嗎,小時候我騙他你馬上要變成我的伴讀了,他氣得躲起來偷偷哭,哈哈哈哈。”

    池小池想,這他媽什麽狗哥哥。

    嚴元昭痛心道:“哎,長大了就不可愛了。罷了,不提不提。下棋下棋。”

    嚴元昭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卻是不錯的棋手,與池小池殺得有來有往。

    最重要的是,他話多。

    他一邊觀棋,一邊問:“哎,你家阿陵呢。”

    池小池注意到,他沒問阿書。

    他拾起一枚黑子:“你想他啦?”

    嚴元昭落子:“可不是,他倒的酒最合我心意。”

    池小池揣摩著時停雲對阿陵的心思,回護道:“他並非隻有斟酒之才。”

    “得得得,聽你吹他,我耳朵要起繭子了。”嚴元昭掏了掏耳朵,“你家阿陵天縱奇才,是九天英靈下界,若不是家中窮苦,不得已將他賣為奴身,定然前途無量。高興了嗎?”

    池小池:“你說得對。”

    嚴元昭把自己剛下的棋子拈起來去砸池小池:“我可去你的吧。”

    池小池一把準確接過。

    嚴元昭揚一揚扇子:“給六爺放到棋盤上去。”

    池小池把子落回他方才下的地方。

    嚴元昭一扇子打在他的手背上:“下哪兒?亂下。下這兒。”

    他指了指另一個距離原子落處十萬八千裏的地方。

    池小池馬上揭露他的險惡用心:“要不要臉呐。落子無悔。”

    “六爺剛才就下在這裏。”嚴元昭睜著眼睛說瞎話,“不信你問瞿英。”

    瞿英麵不改色道:“是的,六皇子說得對。”

    好的,池小池認栽。

    嚴元昭道:“瞿英,這一兩日望城內可有什麽新鮮事?說來給我們臥病的時大公子解解悶。”

    瞿英是嚴元昭的伴讀,也是隨幾人一同長大的。

    他曆曆地數著:“這一兩日倒也無事。西城雲香閣入了新話本,聽說有些趣味;有一突厥商隊入望城,帶了好些新鮮玩意兒和瓜果來;昨日是花朝節,街上熱鬧得很,馬球比賽是兵部喬侍郎之子喬樞星拔了頭籌,詩會則是曲家二小姐點了狀元”

    活脫脫一本望城娛樂百科全書。

    嚴元昭望著對麵正在細心觀棋的摯友,道:“怎樣?”

    池小池:“什麽怎樣?”

    嚴元昭:“你一戰過後,嚴將軍不留你在軍中曆練,而是將你遣回望城留守,你心裏沒數嗎?”

    池小池優雅落子:“我還小呢。”

    嚴元昭覺得今日時停雲的麵皮要比往日要結實許多。

    嚴元昭:“雲弟,你今年滿打滿算十九。那喬樞星十六歲,有三個通房。”

    池小池靈活地使用爹遁之術杠嚴元昭:“我爹不讓我納妾。”

    嚴元昭:“正妻總要相看相看吧。”

    池小池抬頭看了一眼嚴元昭,溫柔一笑。

    嚴元昭被他笑得沒底,展了扇子擋住半張臉,靠近池小池:“時停雲,六爺要你個準話,你可有斷袖之癖?”

    池小池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