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我心獨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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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荷隻嚇得心驚膽裂,正不知所措,桌上便響起一個重低音,如同鬼域幽靈,讓她雙耳轟鳴:“邶笛,見你夫君,何等光明正大?何必幾次三番摸爬滾打?”

    轉瞬間,一隻大手駭電般探將下來,不容她躲閃,不容她震撼,便已抓住她後襟,瞬間提至膝頭。

    場景、動作、後果,如此熟悉,如此震撼,宛然剛剛排練。

    她坐在他的膝頭,隻覺毛骨悚然,靈魂出竅。

    那人卻滿麵春風,興趣盎然:“邶笛,咱們先暖閣觀舞,再暖帳,你意下如何?”

    她聞言更是魂飛魄散,接連打了數個寒顫。放眼望去,相擁之人,不是別人,正是九王。

    他含著笑,望著她玲瓏剔透的一雙小腳:“怎麽?當真出乎我意料,你娘沒給你裹腳?沒穿鞋就敢往外跑?”

    她聞言怒極:“你不是也沒裹?可有資格笑我?”

    他朗聲大笑:“我若裹腳,你能愛我?”

    她餘怒未消:“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她急於掙脫,奈何他手掌硬如鐵。正自驚急,卻見那個高大魁梧的天權,無聲無息,躍至九王身後,低低的聲音耳語:“啟稟我王,已和鳴蟬互通有無,一切準備就緒。”

    青荷隻覺雪上加霜,更是大驚失色:“鳴蟬?”陡然醍醐灌頂:“會不會就是“金蟬子”?”即刻質疑:“怎麽可能?相府之中,每次與寒開怒斥九王,他不都是罵的最凶?”

    九王點頭又問:“冥蜂可有消息?”

    天權極低的聲音:“正如我王所料,冥蜂回話,博尚隻盼兩敗俱傷,從中取利。”

    青荷大惑:“前者說到金峰,如今又提冥蜂。兩人倒是誌同道合,都穿越在爾虞我詐的東吳君臣之間,還穿的遊刃有餘,有驚無險。”念及吳君博尚,更覺匪夷所思:“天下還有如此愚昧的君王?與那宋高宗趙構一樣,自毀長城,殺將毀相?”

    九王聞言不怒反笑:“如此甚好,靜觀其變。”

    天權頓了一頓,麵露憂色,悄聲又道:“啟稟我王,除了“楓蟬六子”,龍妖也在舞坊。”

    九王聞言一驚,青荷隻覺雙臂被他抓的劇痛。登時想到“藕花深處”被他當做劍舞,不由瑟瑟發抖,更是驚疑不定,心中暗道:“龍妖?又是何方神聖?九王之能,尚要懼他三分?”

    不料九王接踵風雲突變,滿麵堆笑:“如此一來,妙上加妙!”

    天權大惑不解:“危難關頭,咱們又多個宿敵,我王因何不憂反喜?”

    九王連連搖頭:“權弟切記,今日的龍妖,不是敵人,而是友人。”

    天權錯愕不已:“吳蜀勢不兩立,國恨家仇更比海深,龍妖怎會是咱友人?”

    九王諱莫如深:“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友人。”

    眼望天權憂心忡忡,九王含笑解惑:“權弟定要牢記,咱們最大的敵人,並非寒波,亦非龍妖。”

    青荷聞言大驚,心中暗問:“那會是誰?吳君博尚?他二人何至兄弟相殘?是因爭奪君位,還是血海深仇?”

    九王接踵又說:“權弟莫憂,時局越發對咱們有利。那個卓雲,雖然行事顛顛倒倒,卻頗有些頭腦,尤其懂得重用龍妖。為今之計,留下他們君臣,正好牽製博尚,當真利大於弊。至於龍妖,自是為救蜀君而來,現下他之大敵,不是你我,而是寒波。如此一來,咱們既能借刀殺人,又能推卸責任。”

    天權躬身一禮:“在下愚鈍,不曾參透,還請我王明言。”

    博贏微微一笑:“龍妖在此,竊符之說不攻自破;龍妖在此,更能輕鬆剿滅寒波;龍妖在此,名正言順為我背鍋。一箭三雕,再好不過。”

    天權連連點頭,依然麵帶憂色,極低的聲音說:“我王難道忘了,龍妖更是咱們心頭大患。”

    九王笑道:“今日留他一用,待咱們成就大事,再伺機除之,也不為遲。”

    言未畢,西角暖閣門簾輕挑,一人悄然而入。天權麵露殺氣:“我王,寒開賊心不死,又跟了過來。”

    青荷雖不見寒開其人,卻覺匪夷所思:“前一刻他還與九王打得你死我活,怎麽轉瞬之間,便做成近鄰,同樓觀舞,同喜同樂?”

    又驚又駭,心下默念:“彤雲密布遮星鬥,山雨欲來蒹霞樓。”

    再看那絢爛的蒹霞舞台,裝飾著刺眼的吳綾,點綴著奪目的越緞,泛濫著繽紛的色彩,掩飾著浮華的衰敗,珠光寶氣,放縱奢靡,更讓人分不清是幻是影,辨不明是夢是真。

    心急如焚,她自言自語:“如此觀舞,誰救姑姑?”

    九王盯了她半晌,又驚又疑,終於大笑,玩世不恭道:“寒開沒教過你?這麽快就沉不住氣?”

    她登時大怒:“九王比寒開尤甚,滿腹心機,狡猾至極,幻想他相救,不如指望豬出手。”

    如此一想,奮力掙紮一張笑臉:“王爺,你老人家慢慢觀舞,慢慢靜氣。姑姑被困,我不能袖手,先行告退。”

    九王一張臉笑得輕鬆,一雙手抱得極緊:“你當真得過寒開真傳?戰事未起,便棄戰而去?”

    她驚怒無極,再次迎著他的目光望去,但見漆黑的眼,刀削的眉,高挺的鼻,薄薄的唇,正對她癡笑不已。

    不知為何,他忽生

    悔意,極盡溫柔,極盡安撫,貼在她耳畔低語:“邶笛盡管放心,不過是楓葉寒香,紅袖吉人天相,定無性命之憂。倒是你,險象環生,災禍不遠矣!”

    她望著他的臉,心中默念:“沉沉星河隱,潸潸淚滿襟。處處是槍林,人人不可信。”心下憂急,故作輕鬆:“我一介草民,不招財進寶,不惹是生非,何禍之有?”

    九王微微一笑:“美人本無禍,奈何英雄是禍水,難免惹禍上身。”

    她再不想浪費時間與唇舌,隻求盡快解脫:“既然你是英雄,我是災星,不如趁早別過。”

    九王癡癡望了她半晌,忽然大笑:“邶笛,你的眼睛更會說話,透露了你的心意和想法。其實,你我乃同道中人,躲災避禍實屬萬不得已,尋歡作樂才是真心實意。”

    她涉世雖淺,感觸頗深,連連點頭,深以為是:“不光你我,人皆如此。隻是,對災禍的領悟,對歡樂的追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九王不置可否:“我隻想問你,獨樂樂,同樂樂,孰樂?”

    她聞言一震,心說:“寒冬料峭的,野心家卻不肯低溫冷縮?還成批出世,越凍越多?關鍵是,還想成群結隊,拉幫結夥?”

    她一笑莞爾,悄聲作答:“苦便是樂,樂便是苦。依我之見,獨樂亦苦,同樂更苦。”奮力一掙,便欲飛身而走。

    哪料尚未得逞,卻被九王一把拉住:“邶笛,何必性急?不如乘此時機,你我對弈,下盤圍棋。”

    青荷難以贏懷脫身,向桌上一望,果然擺著一副棋盤、兩盒棋子。雖是心急火燎,麵上卻盈盈一笑:“贏了你,我便能走?”

    九王一笑莞爾:“你若能贏,海空天空,任你遨遊。我若取勝,你須遠離寒開,做回我的邶笛,一生陪我下棋。”

    青荷棋藝得過阿龍真傳,登時大喜:“遠離寒開,求之不得!做成邶笛,下輩子都來不及!”

    不由分說,反客為主,執白先下(圍棋古法,白先黑後,異於後世)。她心思聰穎,卻少耐性,喜下快棋,倒能出其不意,素來所向披靡。今日更求速戰速決,不暇思考,搶先掛角,然後連邊,大軍深入。

    九王麵露驚色:“邶笛,下這麽快?這可不是你的對弈風格。”唯恐落敗丟臉,更不怠慢,相小目,走中路,不讓寸步。

    青荷兵貴神速,開局節奏完全由她主導。不過片刻,四角四路黑白落子數十枚。

    隻是再行數子,青荷越下越奇,越想越急:“萬萬沒有料到,九王棋力超群,天下罕見。隻靠快棋,便想贏他,當真萬難。若是滿盤皆輸,被他束縛,如何營救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