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血色玉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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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聽奇山哀天慟地一聲慘呼:“楠笛!”
更聞寒開撕心裂肺一聲悲呼:“父相!”
又聽“恩公”摧肝裂膽的一聲痛呼:“阿蜃!”
又聞紫逍、紫遙痛斷肝腸的一聲驚呼:“笛公主!”
事已至此,說什麽都來不及。
何況,青荷看著“飛龍在天”,癡癡呆呆,意亂情迷,什麽都沒聽見。隻覺身受一股巨力,便升空而起,騰雲駕霧般向愛人飛去。
她滿心歡喜,渾身戰栗,直直看著他:飄逸的身影,飛揚的眼神,夢幻的愛戀,不由喜極而泣:“阿龍!”
喜到極處,樂到極致,忽覺狂風驟襲,勢如排山倒海,猛如天崩地裂。突發此情,她始料不及,胸口便遭雷霆之擊。這感覺,熱過火焰,冷過堅冰,冷熱交替,一片窒息,痛不可及。
喜極痛極,怔怔看著“飛龍在天”,更是大惑不解:阿龍的臉因何抽搐扭曲?阿龍的愛因何滋生恨意?阿龍的人因何變成仇敵?
迷迷茫茫之間,天旋地轉,鬥轉星移。懵懵懂懂間,五內顛倒,乾坤混淆。恍恍惚惚間,後心變前心,前塵變後世。
抬望眼,天地逆行,日月齊聚,漫天紅霄,如同火燒,蓋滿大地。低頭看,大地飄上藍天,藍天化為白雲,白雲凍成冰河,雪水又流向血色的天際。
此時此際,再無歡喜,再無癡迷,隻覺說不出的痛惜,隻覺道不完的悔意:“阿龍,對不起,我沒保護好自己。這輩子再想找你,無能為力!”
心中千言萬語,口中再也說不出一句:“千悔萬悔,悔不該有眼無珠,識人不淑,錯認仇敵當成你!”
“飛龍在天”急轉劍鋒,奈何冰火兩重劍氣狂射而出,覆水難收。眼望垂死的青荷重摔於地,他怔在那裏,麵如死灰:一切悔之晚矣。
痛到極處,隻覺鮮血汩汩流淌,衝出破碎的胸膛,蹂躪四肢百骸,侵略五髒六腑,摧殘每一寸筋骨,腐蝕每一寸肌膚。
南征北戰十數載,血雨腥風十數年。出生入死的險,生離死別的愛;撕心裂肺的痛,摧肝瀝膽的疼;泰山壓頂的恨,排山倒海的悔,和今日相比,都可付之一炬,根本不值一提。
有那麽一刻,他聽不見金戈爭鳴,看不見刀光劍影。因為除了她的話語,再不想聽別的聲音。因為除了她的眼睛,再不願有別的記憶。可是,他最想聽的聲音,他最想要的記憶,卻已被他親手毀去。
悔恨不可遏製,隻能遏製。悲痛
不可隱忍,隻能隱忍。
奇山望向青荷,哀傷往事,曆曆在目,無極的傷痛伴著出離的悲愴,幾乎不能自己:“楠笛!我又未能保護你!”
寒開心知回天乏術,隻想撲上前去,留下她最後一絲氣息。奈何大敵當前,隻能怔怔相看,隻在心中說出一言:“楠笛!對不起!我又害了你!”
陡聞疾風烈烈,卻是奇山痛極怒極,不顧一切,淩空一掌重擊:“禽獸!還我楠笛!”
寒開大驚,飛身而避。
紫逍看向寒開,一雙眼,早已掩不住深藏著十七年的仇恨;一張臉,早已控不住壓抑十七年的憤怨。神農彎刀裹挾著烈焰火龍,勢如電閃霹靂,瞬間攻到。
寒開驚急無限,奮起平生之力,再次飛身急躲。
便在此時,狂風驟起,天權右手一揚,一枚七星針,快如利箭,電射而至。刹那之間,射透寒開哽嗓。
寒開跌在當地,青荷正好觸手可及。他麵帶微笑,將她抱在懷裏。
那一瞬間,眾人怔怔相看,隻覺詭異。
他不似將死,倒似重生,眼神飽含著無限幸福,還有無限癡迷。他摘下頸上染血的玉笛,親手為她戴起。
相望一瞬,卻似一生。一聲呼喚,發自心底,那般嗚嗚咽咽,那般淒淒迷迷,雖近在眼前,卻似遠在天邊:“楠笛!臨死才知,江山萬裏,不如你一笑展頤。這是你的玉笛,今日奉還,以此為信,咱們來世再見!”
言畢,眼神渙散,轟然而倒,魂飛東吳,魄散西天。
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寒波根本不及相救。終於反應過來,飛撲向愛子,滿懷悲愴抱在懷裏,口中痛呼:“阿開!”
伸手一探鼻息,已是氣絕身亡。登時大慟,繼而大怒滔天:“博贏!天權!奇山!紫逍!龍妖!殺我愛子!壞我大計!我與爾不共戴天!”
奇山更不怠慢,拚盡畢生之力,淩空而起,神農劍迅猛出擊,趁敵縱身閃避,搶過命懸一線的青荷。
寒波放下愛子,雙眼珠起紅線,血灌瞳仁,恨不得將敵人刀刀斬盡、刃刃誅絕,恨不得將仇人五馬分屍、碎屍萬段。躍身而起,率眾搶攻。寒劍席卷著血蜂,勢如瘋虎,憤然出擊。
再看場上,寒劍凜凜,寒針霍霍,血蜂飛揚,寒霧彌漫,殺機四起。
直到想起重任在肩,不得有誤;直到想起強敵在畔,如狼似虎;直到想起險象環生,但有差池,萬劫不複,“飛龍在天”方能放下悲愴,找回力量
:“掌門師兄快走!在下自當斷後!”
言畢,騰身而起,飛龍劍電光火石,劈風掌雷霆萬鈞。
奇山抱著青荷,提足飛縱,奪門而出,口中疾呼:“多謝兄弟解圍!來世再報!”
“恩公”、“神農雙刀”更不多話,護在奇山身側,向外奮力衝殺。
天權大事已了,心念九王安危,飛身上了苑頂。
奇山剛剛躍出房門,便見百名寒楓、金塞弟子潮水一般湧來,刀槍並舉,萬箭齊發。
他心如油烹,奈何額頭滾燙,手腳冰涼,無力招架。正自憂急,紫逍三人快如奔雷,急揮彎刀,狂舞長劍,撥開雕翎箭雨,合力衝出一條血路。
趁紫逍三人在身後掩護,奇山足下發力,極速狂奔,終於逃脫重圍。疾奔蒹城涼清門,鑽入城西雨花山,躲入叢林深處。
當此之際,奇山五內絞痛,四體冰涼,冷汗直淌。欲運氣逼毒,卻力不從心。周身上下,寒意入侵,愈聚愈濃,再也無力苦撐,頹然跪地。
低頭向懷中望去,但見青荷臉色慘白,渾身戰栗,命在旦夕。
奇山終於提上一口氣,低聲問道:“小姑娘,你母親可是楠笛?”
徹骨之寒,灼燒之熱,錐心之痛,全身蔓延。她一刻昏迷,一刻醒轉;渾身血液,冷凍成冰;寸寸肌膚,燒成灰燼。
生死一瞬間,激發這一世的靈感。奮力睜開雙眼,恍惚中一個白衣美人,手持玉笛,飄飛在雨花山。悠揚的笛聲,響在耳畔,清新幽婉,動人心弦。
她無法抑製巨顫,看向吹笛的美人,無限悲苦地呼喚:“母親!”
奇山麵色如紙,抱著青荷的雙手,更是劇顫:“楠笛!你是楠笛之女?你母親真的還在人世間?她又身在何地?”
青荷凝望奇山,滿麵淒然:“兩個將死之人,倒能心有靈犀,憶起同一人我這一世的母親。”
如此一想,隻覺一顆心忽而冰凍,越沉越深,墜入地獄;忽而火燒,越升越高,飛向天際:“南虞!悅城!可惜!再也無緣相見!”
奇山怔怔看著她,滿麵悲愴,幾欲心碎,低聲輕吟:
崎嶇萬裏路,笛聲千番駐。潸潸君子淚,幽幽帝姬苦。
空山話孤獨,衷腸無處訴。遙想十七年,情深更彌篤。
玉笛吹無助,春風更不度。苦盼十七載,誰人長相護?
思君望淚燭,念君終難顧。今世傷離別,來生伴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