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托孤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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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龍在天”痛徹骨髓:“這小小玉劍,隱喻著大師伯“劍仙”和大師母“碧蒼”多少情義?可惜,一對至死不渝的夫妻,卻抗不了天災,唯有生死別離。當真是:“至性喜芳華,至情悲華發。相思蘊草木,相戀成落花。”奇山至情至孝,他臨終托我蜀陵山尋父,自是盼其父母破鏡重圓。此事雖是萬難,我定要全力以赴,了他心願。”
哪料到,奇山並不提及父母,而是默默無言,看向崖邊。
怎麽,那懸崖峭壁之上,分明舞著一位白衣少女。她和著悠悠笛音,舞姿翩翩,迎風飛旋。明如春露,炫如夏虹;飄如秋煙,暖如冬陽。柔過清風,媚過流水;歡過飛鳥,豔過群芳。
奇山癡癡地望了良久,輕聲吟道:
初時看梅青,向晚聞笛聲。何人吹楠竹,曲韻破長風。
春露立新約,秋霜凍舊盟。金戈戰鐵馬,烽火連天橫。
殘露凍雪冷,愁雲結寒凝。帝子降吳越,淚灑千川盈。
舉頭觀天星,低首望蘭仃。故園再無笛,化作相思情。
終於,他淡然一笑,看看懷中青荷,又看看“飛龍在天”,深吸一口氣:“奇山至死,但求一事!”
“飛龍在天”涕淚縱橫:“師兄但說無妨!”
奇山一字一句:“我要你,照顧她,一生一世!”
言畢,垂下頭顱,再無聲息。
“飛龍在天”驚在當地,無比震撼,無極傷感。這震撼足以翻天覆地,這傷感足以呼風喚雨,這軀體卻力不能及。
他不知何去何從,不知所望所終。隻知道一件事:他最不想、最不願、最不該、最難做的便是英雄:越是頂天立地,越是無能為力。
血與火彌漫,冰與熱連天,他不想要,可他阻止不了。愛與恨交織,生與死相殘,他不喜歡,可他無力改變。
他想要的,不過是一雙明眸,不過是一張笑臉,怎奈抗不過戰火如魔,怎奈敵不過冰血如河,注定曇花一現,注定愈行愈遠。
紫逍、紫遙眼見師兄溘然長逝,悲痛至極,伏屍大哭。
“飛龍在天”與紫逍夫妻既是故交,又是宿敵,各懷悲痛,遵奇山遺言,將其就地葬在雨花山。
“飛龍在天”畢恭畢敬,墓前拜了三拜,心中默念:“奇山祖籍東吳,摯愛也在東吳,年少之時,在此熱血拚殺,至死難離故土。”心上一痛,口中低吟:“鐵血染丹心,英雄淚滿襟。遠山多崎
路,揚帆盼比鄰。”
紫逍夫妻悲哭祭拜禮畢,轉過身來,眼望“恩公”,躬身施禮:“多謝俠士舍命救護我兄長,如此大恩,紫逍夫妻沒齒難忘。”
不知何故,一向聰慧機警“恩公”反應總是慢上一拍。他低垂著頭,回避著眼,極力掩飾悲色:“如此英雄,相識恨晚。隻恨在下無能,不能起死回生。”
“飛龍在天”強壓悲痛,緩緩轉身,正欲探手抱起一旁的青荷,忽見紫影一閃,紫遙已將她搶在懷中。
“飛龍在天”神情一滯,怔了片刻,極速轉頭,背向眾人,再也熬忍不住,陡然雙淚齊流。心中默念:“眾人昭昭,我獨昏昏。眾人察察,我獨閔閔。眾人皆有餘,我獨若遺。眾人皆有以,我獨頑且鄙。天意如此,我奈之何?”
念及國難當頭,終是忍下悲痛,隻當不見,轉過身形,便欲飄然隱退。
“恩公”卻再不隱忍,陡然飛身而起,攔住紫遙去路,並不看“神農雙刀”,而是對向“飛龍在天”,麵色不善,出語相責:“掌門屍骨未寒,將軍自食其言!豈非令天下人齒寒?”
“飛龍在天”大出意料,唯恐被他看到奔騰的淚水,亦不轉身,隻是低聲回道:“兄台俠肝義膽,仗義執言,在下不盡欽佩。敢問尊姓大名?日後也有緣結交。”
“恩公”一聲冷笑:“區區在下,何足掛齒?將軍威名遠揚,傳唱四方!不料輕言寡義!名不副實!我輩不齒!何必結交?”
“飛龍在天”依然背對著“恩公”,聲音卻極度誠懇:“兄台教誨,在下謹記。隻因要事在身,身不由己。今日別過,後會有期。”言畢,狠下心腸,提足欲走。
“恩公”聞言怒不可及,飛身上前,欲攔住“飛龍在天”去路。不料落地不穩,陡然一個踉蹌。
“飛龍在天”大驚,急忙上前相扶:“以他武功,再是悲痛,何至於此?”細細一看,“恩公”雙目無神,並不看人,隻將眼神投射遠方。
略一沉吟,登時明了:自己隻顧著自感自傷,疏忽了他,不由心下一痛,口中急問:“敢問兄台的眼睛,可是為血蜂寒霧所傷?”
“恩公”眼前影影綽綽,一片模糊,口中卻毫不含糊,咄咄逼人:“將軍隻需對她盡好本分,何必對我個外人假惺惺?”
“飛龍在天”急道:“峨眉紅豆,能解血蜂之毒。”
“恩公”毫不領情:“將軍何必顧左右而言他?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即打傷了她
,便應救她!何況,掌門臨終之言,怎能轉瞬忘諸腦後?”
“飛龍在天”似低聲辯解,更似自言自語:“倘若兄台是我,願求一己之名?還是願留她一命?掌門師兄臨終所想,便是解救這位姑娘。紫逍夫婦與她相交過命,自會傾心相救。倘若跟著在下,漂泊數千裏,更是性命堪憂。”
“恩公”臉色鐵青,圓睜虎目:“掌門臨終囑托,用意極深,豈容辜負?依在下愚見,這位姑娘傷勢極重,隻有將軍施展劈風神功,才有望起死回生。”
“飛龍在天”慘然一笑,憂傷布滿心頭,絕望隱在眉首:“兄台高看了在下,在下雖有些功夫,卻無半點醫術。何況,在下方才細細想過,魁星門人射狼,乃天下神醫。他是紫逍故友,定會傾力相救,更能起死回生。兄台一片好心,在下心領。若盼這位姑娘活命,不如在下放手,讓紫逍帶走。”
紫逍、紫遙聽得連連點頭:“俠士勿憂,我等正是此意。”
“恩公”卻不加理睬,望向“飛龍在天”,怒不可遏:“射狼若有此通天之能,掌門何必舍近求遠?將軍為得蜀君下落,輕易承諾!待到如願,再不肯信守諾言!卻又在此狡辯!此等行徑,非大丈夫所為!不足君子稱道!”
“飛龍在天”念及青荷,心如刀割,更不願心中哀痛被他人看破,唯有悲喜不形於色:“在下別無他願,隻求她能保全。在下更非君子,無意稱道人間。”
“恩公”登時怒火萬丈,寸步不讓:“將軍所作所為,早已不配稱道!隻是掌門義薄雲天,絕不容將軍作踐!何況,人命關天,豈能視若等閑?”
眼見他悲憤交加,一雙眼睛遍布血絲,染的通紅,“飛龍在天”心如火烤:“兄台明鑒,我有苦衷,一言難盡。在下一己之身,無關緊要;一念之差,卻關係萬眾蒼生。確是十萬火急,身不由己。”
青荷身中寒熱兩毒,忽而冰寒刻骨,忽而烈火熔身,耳聽二人對答,更是傷心到了極點:“他絕非阿龍!便是天塌地陷,海枯石爛,日毀星殘,阿龍也決不會舍我而去!”
念及於此,低低的聲音,如泣如訴:“多謝恩公顧念,將死之人,不值恩公為難。”
滿懷感激,看向紫遙,傾盡全力,臨終遺言:“多謝姑姑錯愛,臨終隻求一事:將我就地葬在雨花山。此山之南,可遙望故國家園。”
此山之南,還有三千裏江山,更有我永永遠遠的愛人,值得我生生世世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