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憶斷情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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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荷出其不意擊倒相塵,連自己都大惑不解:“我不知不覺之中,如何功力大增?”奈何此時此刻,便與“二相”相距不足數尺,槊戟砸來,隻覺寒氣盈門,呼吸受製,力不從心。
丘山甚是機警,反應入神,眼見青荷危急,相霧、相煙隻攻不守,漏洞百出,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戰機,“劈風神掌”全力拍出。聆春、鳴夏也是見機神速,“峨眉陰陽棍”快如急雨,迅如奔雷。
轉瞬之間,相霧、相煙後心數道大穴便被罩在掌風、陰陽棍風下,二人驚駭至極,急忙撤步收身,飛身而起,縱躍開去。
再說青荷,危難關頭氣運丹田,期望急飛而出,全身而退。哪料到,“陰陽槊”、“陰陽戟”太過迅疾,雖收了迅猛之勢,她雖避過其鋒芒,卻被其餘風掃中,登時身心俱損,便如狂風席卷的枯草一般,飄飛無序,重摔在地。
但見她連滾兩番,想要翻身而起。卻再也無力,轉瞬便背過氣。
不知過了多久,好似幾天,又似幾年。半夢半醒之間,忽聞茶香,飄飄蕩蕩。正自神魂皆暢,便聞恨恨之聲,在夢中回響。
一個秋高氣爽的女子,秋風秋雨的聲音,甚有秋風掃落葉之勢:“丘山,你怎不知好歹,又帶回一個病號!如今倒好,又要多添一張嘴,整個茶坊皆受拖累!”聲音抑揚頓挫,又快又響,趾高氣揚,像極了南虞虞劇,令青荷那顆孤孤單單的心,格外思鄉。
恍惚之中,聽到一個悅耳的男聲,果然是丘山:“聽秋,這小妹妹奮不顧身,臨危出手,救了我和你兩位兄長性命。如今她危在旦夕,怎能坐視不理?再說本是聆春師兄親自出麵,姑姑親口應允,我才敢將她暫且收留。”
一個冬寒料峭的女子,冰泉叮冬的聲音,甚有數九隆冬的寒氣:“丘山,我們茶坊救你留你,已有數日,你不知恩圖報,反而和我三姐叫板?茶坊又不是養馬場,哪裏輪得到你囂張?”她的聲音太過冰冷,聽得青荷寒毒瞬間發作,再一次沉入冰寒。
迷迷糊糊中,便聽一個甜美的女聲,如春水漾波,熨帖人心:“叮咚姐姐,暫且息怒。小妹妹用不了數日,定會康複,決不會拖累茶坊,到時候咱們一塊采茶炒茶,豈不美哉。”她說話溫溫柔柔,就像潺潺小溪,涓涓細流,熨帖在人的心頭。
聽秋不以為然,一字一句重重怨,一停一頓深深寒:“弄玉,你一個戴罪之人,又有嫂侄
兩個拖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敢借我茶坊,假仁假義,賣乖討好?”
叮冬冷若冰霜,千裏冰封,萬裏雪飄,不依不饒:“一天到晚,采茶炒茶不足,混吃混喝有餘!靠山根那攏茶葉該采摘了,還不趕緊去?采完茶,還要炒茶,耽誤茶事,罰你工錢!”
青荷聞言夢中大急,更覺一顆頭滾燙滾燙,一雙腳拔涼拔涼。嘴巴張了又張,發不出一絲聲響。兩串眼淚滾滾而落,流到她耳邊,隻剩涼涼。
痛到極處,忽聽溫柔之音,輕輕在耳畔回響,當真能取暖又能驅涼:“你們永遠不懂,有小侄兒拖累,才是幸福。”
青荷登時想起崖生,費力想要睜開眼睛,好好安慰弄玉,白白努力半晌,卻徒勞無功。眼皮又沉重地摔個跟頭,跌倒了,閉合了。
她摸摸懷中彈弓,才敢安心昏迷,沉入夢境。
夢中,她又變成小姑娘,坐在阿龍膝頭,聽他講述神話傳說:“弄玉乘鳳”。
不料,聽著聽著,夢中的阿龍,忽然不見。她無限驚急,尋尋覓覓,忽見白影一閃,一人浮現眼前。怎麽,分明是“飛龍在天”!
他瞠視著淩厲的雙眼,殺氣撲麵,劈出冰火之劍!
她身受重創,重摔在地,撕心裂肺,痛徹骨髓。
半睡半醒之間,再一次痛定思痛:“毋庸置疑,“飛龍在天”,絕非阿龍。”
絕望至極,忽生期盼:“這一世的阿龍,定在南虞家鄉。”如此一想,更盼奇跡再現:“既然我能穿越,阿龍因何不能?倘若他能來到這一世,必會在家鄉等我。”
念及重傷,又是痛不欲生:“可是,我身中雙毒,何時能踏上歸鄉之路?”
千難萬險之中,“飛龍在天”又攔在歸鄉之路。這樣的噩夢,持續做了一個下午。噩夢終於醒轉,已是黃昏時分。
青荷心痛到極點,傾盡全力,奮力睜開雙眼。正好對上弄玉的水眸,隻覺一股暖流,直擊心扉,不禁渾身顫抖。
人很虛弱,卻生喜樂,她很想說:“我這一世,我終於有了個知心朋友!雖不可與前世阿龍比擬,卻是我真心所求!我喜歡她坦坦蕩蕩的微笑,暖人心頭。我喜歡她和和暖暖的眼神,不盡溫柔。我喜歡她嬌嬌怯怯的模樣,未語先羞。”
弄玉和她一樣的歡喜,笑得甜如蜜:“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你病得可真是不輕,額頭滾燙,
身體冰涼,血脈不暢,整整沉睡了一日一夜。如今終於好了,可想吃些東西?”
她看著弄玉,心中更是喜歡。喜歡聽她說話,喜歡跟她說話,卻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無可奈何之下,隻好衝著弄玉,眼睛眨了數眨。
弄玉聰穎至極,當即了解她的心意,扶她坐起身來,先是緩緩喂了幾口溫水,又徐徐喂了一些米粥。
青荷頓覺神清氣爽,終於能夠開口:“拜謝玉姐姐救命之恩。”
弄玉兀自瞠視著她,一字未能聽懂。好在弄玉蕙質蘭心,即刻猜出她的語義。這個嬌小的可人兒,瞬間羞澀至極。
弄玉雖聽不懂她說話,卻冰雪聰明,微笑著說:“小妹妹放心,你現在已經安全,咱們是在茶山,此地便是蜀茶坊。”
青荷一聽“蜀”字又想起阿龍,想起上一世與他同遊蜀地,阿龍詩興大發,作詩一首:“蜀山蜀水水連山,三川三峽峽塞川。夜雨夜霧霧中雨,千峰萬澗險萬千。”
青荷不自覺間便吟了出來,學的還是弄玉蜀國腔調,鸚鵡學舌,十分叫絕。
弄玉登時吃驚不小,定定看了青荷半晌,真心疑惑:“她是不是被我的白鸚鵡亡靈附體?怎麽和我這般貼心?更有甚者,她倆說話聲音,怎麽一般無二?”可憐白鸚鵡便在抄家之時,被相煙搶到嘉王府,絕食身亡。
姐妹兩語言不通,卻能歡快交流,轉眼夜深人靜,青荷又被寒毒冷凍,昏睡不醒。
正如“劍仙”所言,她所受寒熱雙毒,再不能根除。寒毒每日從亥時到卯時發作,體溫急劇下降,醜時達到最低。夜晚足足四個時辰,都在休眠,隻有輕微意識,手足不能動彈。直到午夜之後,熱毒催發,寒毒才逐漸隱退。
次日清晨,青荷再次覺醒,體溫略有回升,便再也躺不下,跟著弄玉信步來到茶園。
這千頃茶意,當真令人耳目一新。那漫山遍野,一簇簇、一團團、一片片的綠,猶如茶的海洋,連綿起伏。其規模雖不及南虞雲陽茶園,但這高低錯落、碧茶連天的景致,正好撫慰她那顆思鄉之心。
想到歸鄉,她心下一痛:“以我現在的體質,一到晚間昏睡不醒,一時自然不能上路。”
茶園之下,是一望無際的梯田。茶園之上,是久負盛名的竹海。景致優雅,空氣清新,當真是“梯田道道彎,茶香處處傳,竹舞座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