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薇亦柔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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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塵聞言暴怒,正要當堂怒斥其無禮,卻被卓雲當即打斷:“青荷姑娘,你們南虞女子,當真不需纏足?”

    青荷萬萬不曾料到,蜀君會關心這個閨閣議題,而且興致頗濃,登時,一張笑臉宛若夏荷綻放:“啟稟君上,我主虞君,素來憎恨摧殘人體、扭曲人性。十七年前,正式立法,禁止纏足。自此,此等滅絕人性之舉,徹底絕跡。”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群臣激憤!

    縱觀華夏,自漢武開疆拓土,便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三綱五常”,最受矚目: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旨在構建秩序,塑造權威;最終目的:維護政權、族權、男權。

    貴陽賤陰被美化:“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

    陽尊陰卑合法化:“女性纏足居家,相夫教子,永做賢妻良母,天經地義。”

    男尊女卑傳佳話:“女子裹小腳、輕抬步、微扭腰,柔弱至美。足下躡絲履,纖纖作細步,何等美哉?”

    總而言之一句話:“不纏足,藐視男權。不裹腳,蔑視天下。”

    事到如今,她一個異族,居然將人人樂道的纏足,說成滅絕人性,豈不犯了眾怒?簡直犯了天條!這般與天下為敵,與世俗為仇,怎會不成眾矢之的?怎會不做出頭之鳥?

    放眼觀望,滿世界利劍嚴霜!惶恐至極,周身汗毛,根根豎立,努力阻擋嗖嗖冷箭,奮力抵禦凜凜寒光,心中默想:“一失言成千古恨!事到如今,人人喊打,我比卓雲還要孤家寡人!”

    正在殺人的目光中,孤軍奮戰,身心戰栗,幾欲昏迷。忽然一道溫存眼波,如同救命,射將過來:無貪無嗔,無喜無悲,無恨無惱,無怨無悔。

    她如垂死之人,循著雪歌可怖的音弦,沿著這道可敬的目光,掙紮反射,就尋到了西牆。透射而過,對上一雙星眸,又大又黑又亮。

    夢中感言:“人生難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難覓!”

    可惜,未及甄別星眸之主,夢已驚醒,人已不見。那邊卓雲已經笑得春暖花開,既往不咎:“我隻知蜀國女子,巾幗不讓須眉。居然不知,你們南虞,更是別出心裁,花樣百出!還專門為女子纏足立法?”

    眼見卓雲體貼入微,青荷滿心歡喜,借著雪歌靡靡之音,打開這一世記憶:“君上有所不知,十七年前,我主推行新政,立法先行。南

    虞立法,重在國計民生,強調以人為本。君上若有興趣,青荷可以撿緊要的背誦。”

    卓雲聽得饒有興趣,眼見嘉王等老世族,臉色越來越是不滿,形容越來越顯鄙棄,卻置之不理:“青荷姑娘,依你之見,南虞《荔粵刑統》與我《天朝刑統》,有何不同?”

    青荷記憶如潮,才思不斷:“青荷以為,蜀國律法健全,立法公正,執法公平,主張“共造蜀科,聽勸實業;唯薄斂財,無盡民財;擯棄重刑,律法寬鬆”,利國利民,極其實用。南虞律法,更多強調“革除弊政,興利除害;啟迪智慧,陶冶情操;民利民生,務實務求”。並能與時俱進,日臻完善。兩國律法各有所長,若能取長補短,自是相得益彰。”

    便在前兩日,她好奇心盛,專門利用中午小憩,奔赴天朝廣場,解讀石碑上的西蜀法典《天朝刑統》。

    卓雲聞言輕笑:“依你之見,南虞律法如何做到“啟迪智慧,陶冶情操”?”

    青荷仰著小臉,淺淺一笑:“我主雖不若釋迦牟尼般普度眾生,卻對人生真諦,思慮頗深。”

    卓雲十分好奇:“哦,什麽思慮?”

    青荷燦然一笑:“我主曾深思,人的一生,意義何在?自是在於幸福,在於愉悅,在於自由。如何實現?不同之人,幸福感、愉悅感、自由感大有不同。有的努力勞動,有的熱衷競爭,有的爭取認同,有的誨人不倦。這就有了不同的人生,更有了勞動者,競技者,管理者,教育者。當然,誰都不能隨心所欲;而且,人性複雜,任何一人,不可能單一劃一;同時,人的心境要隨年齡、境遇、身世不同,持續變化。所以,人類追求幸福、愉悅、自由,定會遭遇種種,需要與他的喜好、努力、出身不斷博弈,幸福感、愉悅感、自由感也會不斷發展、變化、升華。”

    卓雲朗聲大笑:“虞君雄才大略,超九國而霸南海,果然不同凡響!”

    青荷微微一笑:“我主以為,國之律法,並非維護一個人或一群人,而是讓最大多數,實現幸福、愉悅、自由,努力做到“耕者有其田,智者有其書,武者有其術,謀者有其斷。””

    卓雲大笑不已:“原來如此!虞君果然頗有考究,更對律法權利價值、正義價值、人本價值,頗有心得,寡人受教。隻是不知,青荷姑娘如何定位自己?”

    青荷羞慚一笑:“我身無所長,還是個學習者,日後

    希望做個勞動者。”作為不合格的勞動者,不由自慚形穢,急忙垂下眼眸,隻為避開卓雲那雙極富洞察力的神眼。

    哪料到,一不小心,又受雪歌樂音所迷,如入夢境,又聞鬆香。透射西牆,一雙星眸,晶晶閃亮。

    那雙星眸,親切而和善,活潑而機警,溫柔而多情,神秘而誘人。目光婉轉,流水顧盼,顆顆火星迸發,束束光芒耀眼。

    她潛意識甚至懷疑:那目光在辨認她,解讀她,欣賞她,取悅她,不由怦然心動,急忙對它回望,登時大失所望:原來一切都是幻覺那隻一堵西牆,甚至轉眼便逝去了那縷淡淡的鬆香。

    卓雲一聲輕笑:“學習者?青荷姑娘何必謙虛?寡人倒是好奇,南虞律法如何實現“民利民生,務實務求”?能否列舉一二?”

    她淡然一笑:“比如,我主頒布的南曆,利於民生,非常實用,值得推崇。”

    卓雲聞聽,心生疑惑:“哦,南曆?可是那位通天徹地的數學家、天文學家、水利學家創新的南曆?”

    青荷滿麵含笑:“啟稟君上,正是這位天下奇才,博采眾長,融匯古今,創新南曆。他本是北晉人,我主思賢若渴,三顧茅廬,請他輾轉來虞。並結合曆代史學,設置天文觀測站,對天時進行精準推算。”

    說到此處,青荷對郭守敬肅然起敬:“他製定的《授時曆》與現代公曆一般精準,卻比西方早了300餘年。”

    卓雲聞言一驚,全然不理會以嘉王為首老世族的憤憤不平:“南曆與我月曆有何不同?”

    青荷連連點頭:“南曆並非以月相為周期的月曆,而是以太陽曆為基礎的公曆。南曆一年十二月,這個“月”,與朔望月無關,卻極其精準。”

    卓雲一臉驚羨:“精準到何種程度?”

    青荷耐心詳解:“除南虞外,天下九國所用月曆,一年11日誤差。南曆平年365天,閏年366天,累積3300年隻有一日誤差。”

    卓雲大驚失色:“天下還有如此神奇的曆法?”

    青荷眉開眼笑:“不僅如此,南曆更與二十四節氣驚人吻合。天下九國隻有熟識農務之人,才對其了如指掌。在我南虞,因南曆普及,黃口小兒都對節氣變換,朗朗上口。還將立春、立夏、秋分、冬至,定為春、夏、秋、冬四節,每遇四節,不分貴賤,普天同慶,舉國歡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