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采薇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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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荷萬萬不料,嘉王開弓第一箭,直射自己這個倒黴蛋。又是驚怒,又是心憂:“蜀吳兩國,征戰不休,我若被嘉王定性吳國奸細,如何保住項上人頭?”

    卓雲聲色不露:“王叔可曾聽清?青荷姑娘並非吳人。”

    嘉王一聲冷笑:“君上豈能聽這娼妓一麵之詞?”

    嘉王信口雌黃,青荷大怒無疆,想到他窮凶極惡,害弄玉家破人亡,恨不得變身超人,將他手刃當場。

    再看嘉王,一雙鷹眼,便似兩把利劍,隻欲將她碎屍萬段。青荷看過之後,更是心下了然:“適才弄玉飛弦射星,嘉王聰明絕頂,如何參不透此中詳情?他素來睚眥必報,必然不會放過我和弄玉姑嫂。”

    如此危機四起,悄悄看向殿角,弄玉二人自顧垂頭撥弦,素手輕彈,無喜無悲,無嗔無怨。似置身虛無,若藏身夢幻。似被蠱惑,似被操控。似已沉迷,無意再回人世間。

    她再看向掌控二人的雪歌看去,低眉信手,徐徐而彈,曼妙琴聲,如雪煙起舞,如雪霧飛炫,讓人眷戀,讓人淪陷。

    她憂愁未斷,懵懵懂懂,已沉浸其中,正昏昏欲睡,忽聞陣陣鬆香,不由心神激蕩。便聽低語之聲,悅耳悠揚,好似傳自西牆:“琴音雖美妙,凶險卻難料。大敵正當前,千萬莫睡覺。”

    她陡然醒轉,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耳聽仙樂飄飄,再看雪歌,眉目如畫,冰肌雪膚,容貌絕麗,正向自己微笑。

    青荷猝不及防,幾欲再度沉迷,熟悉之聲又起,如同傳音入密:“青荷,千萬別聽她的琴聲,尤其別看她的眼睛。”

    她陡然一個激靈,倒吸一口冷氣。低下頭去,回想適才雪歌的微笑,分明暗藏殺機,不由毛發皆立。

    再看大殿之上,群臣或嚴陣以待,或眈眈相向;或察言觀色,或斂聲屏氣;或低眉順眼,或隱藏鋒芒;或靜觀其變,或拭目以待。

    凡此種種,千姿百態,不可勝數。

    卓雲似乎已被雪歌的琴聲所控,從神態到聲音,都是漫不經心,懶散至極:“今日盛會宴宴,君臣其樂融融。王叔與寡人說話,不必拘禮,更不必拐彎抹角。隻是,在寡人記憶中,王叔從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關心一個小小茶女。今日何來雅興?詆毀小姑娘清譽?”

    嘉王微微一笑,劍鋒鬥轉,興師問罪:“君上,這個小小娼妓,確是不足為奇。但是

    ,引她前來蜀宮之人,用心著實險惡。”

    再看卓雲,聞言似大吃驚嚇,又似意料之中,這倒令青荷大惑不解:“他是逢場作戲,還是英雄本色?他看似胸有成竹,又似滿腹躊躇;看似無牽無掛,又似擔驚受怕;似看臨危不亂,又似誠惶誠恐;看似隨波逐流,又似嫉惡如仇。著實深不可測!著實參悟不透!”

    青荷參悟卓雲不透,相塵身居禮部尚書,坐在嘉王下首,看慣風雲變幻,卻似參悟的極透。

    他對著青荷,恨恨瞠視,眼中敵意,昭然若揭,接著嘉王話茬,厲聲質問,咄咄逼人:“你一個吳國娼妓,來我蜀宮,意欲何為?”

    如此險情,石破天驚,反而讓她出奇鎮定。兩軍交鋒勇者勝,為今之計,隻能置於死地而後生。

    她毫不客氣,對著相塵直看回去,隻見他丹鳳眼,臥蠶眉,麵如冠玉,滿麵英氣,不由心下歎息:“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可惜生了一肚壞心腸。”

    不忘用眼角餘光,觀察卓雲:“他看似風輕雲淡,實則怒怨滔天。事到如今,一定要站好位,排好隊,緊跟大智若愚的蜀君哥哥,才是萬全之策。否則,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隻是,從前大會小會不斷,唯獨不曾見識鴻門宴,更不知如何應變。

    不敢逞強,幹脆示弱。

    當機立斷,她率先來個一問搖頭三不知:“這位大人,您在問我?報歉得很,恐怕要讓您傷心。首先,我對娼妓的了解,遠不及您透徹。其次,我如何來的西蜀,遠比您還糊塗。”

    她話未說完,便覺卓雲看向她,麵帶和善,笑意滿滿。這是什麽樣的笑?鼓勵?共勉?同仇?

    相塵看罷,麵色一凜,凶相畢露:“不愧是吳國奸細,演技甚好,騙術甚高!我倒要問問!方才,我看的真真切切。你與那彈琴的歌姬,聯袂起舞,意欲刺王,罪在不赦。如斯膽大妄為,究竟受誰指使?”

    青荷聞言大驚:“這位大人,你說什麽?刺王殺駕?受人主使?我與諸位無冤無仇,我何必無緣無故,自尋死路?我無膽無識,何人會蠢到指使我,引火上身?分明是你,含血噴人!”

    相塵一聲冷笑:“你當蜀玉宮都是癡人不成?我看得清清楚出!那歌姬將“陰陽刺”藏於琴弦之中,撥弦而射,直刺小郡王,被你用飄帶卷回袖中。”

    青荷登時不寒而栗,心中暗想:“是福不

    是禍,是禍躲不過。”

    相塵色厲內荏,步步緊逼:“你敢不敢將袖中之物,呈獻朝堂?”

    青荷滿心驚恐,不自覺摸向袖筒,數隻“陰陽刺”,不翼而飛。登時驚喜交加:“原來知樂看似粗獷,實則心細如發,適才假意接酒,趁機已將“陰陽刺”暗度陳倉。”

    念及於此,風輕雲淡,雙袖一揚:“大人請仔細觀瞻,我可曾袖裏藏奸?”眾人一看,果然兩袖空空如也。

    關鍵時刻,知樂不忘補充,聲如洪鍾:“尚書何必誤會?知樂看得清楚,方才茶舞,當真曼妙。尚書難道不曾細聽歌詞,“采茶東坡,茶香飄若?”青荷姑娘是在表現驚世“茶道”。本王就在青荷姑娘身側,她分明兩袖清風,尚書目亮眼明,洞若觀火,難道看不清?”

    相塵聞言一愣,卻不甘心,沉吟片刻,不理知樂,自顧逼視青荷,更是一臉猙獰:“樂王初到我西蜀,自然不識你廬山真麵目。不如我替你好好回憶:你是吳國舞姬,更是吳國奸細!”

    青荷聞言心中暗罵:“嘉王陰險狡詐,曼陀心狠手辣,我通通不怕。你不過是一杆陰槍,一條走狗!我還懼你不成?”

    如此一想,微微一笑:“將軍一句話,勝讀十年書!隻是,將軍一回憶,錯了三件事。青荷鬥膽,糾正一回。第一,我是南虞人,不是東吳人。第二,我沒資格做舞姬!將軍溫文爾雅,玉樹臨風,若做舞姬,勝我十倍!第三,吳國奸細,我更做不好,將軍聰明絕頂,巧舌如簧;指鹿為馬,混淆視聽;挑撥是非,絕對勝我百倍!”

    相塵聞言衝衝大怒:“好一個東吳賤人!伶牙俐齒!居心叵測!用心險惡!罪不可赦!”

    青荷莞爾一笑,頑抗到底:“大人未免孤陋寡聞,青荷本是地地道道的南虞人!大人難道不知?吳越之人,無一不崇尚纏足。曾有吳女雲:“新羅繡行纏,足趺如春妍。他人不言好,獨我知可憐。”又有越女歎:“小腳裹一雙,眼淚流一缸”。天下十國,唯我南虞,禁止女子纏足。青荷生在南虞,一雙天足,有幸保全。”

    相塵聞言嗤之以鼻:“胡說八道,身為王風教化之下的女子,自當恪守禮訓,自愛身名。纏足天經地義,怎能逆天而行?”

    青荷啼笑皆非:“大人身為王風教化之下的男子,自然飽讀聖賢書,難道忘了孔聖人親口說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