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風雨屍變

字數:4225   加入書籤

A+A-




    再看阿龍,眼望梓棺,雙目如電,顏色大變。隻覺頭頂一陣發脹,心中一片冰涼,雙掌捏得格格直響,眼前一陣黑,又是一陣亮。

    火光之下,阿黑仰麵朝天,躺在棺內,大睜著雙眼,向上觀瞧。他一如既往,溫和的嘴角,帶著溫暖的微笑,身上卻早已冰涼。

    阿龍隻覺天塌地陷,一片茫然,什麽都看不見。他已不知什麽叫做心痛,不知道什麽叫做悲情,耳畔傳來轟鳴,陡然又聞“砰”地一聲,這才明白:那是心碎之聲。

    兩行清淚,滑下他的臉,留到唇邊。他隻是拚命地咬回淚水,卻再也體會不出是苦還是鹹。

    刻骨銘心的痛,埋藏十七年,陡然再現。隻是,這次不是恩重如山的師尊,不是青梅竹馬的愛人,而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他已經記不得如何跳下去,將阿黑屍身抱在懷裏;更記不得如何一躍而起,跌坐當地。隻覺肝腸寸斷,隻覺痛到窒息。

    痛到極處,悔不當初,一遍又一遍心中默念:“我為何不帶你去大理?我為何留你在此地?”

    懷中的阿黑,靜靜躺著,沒了聲音,沒了話語,沒了心跳,沒了呼吸。他觸手冰涼,如此冰冷,如此僵硬。

    淫雨霏霏,疾風烈烈,他看不見,他聽不到,隻是心痛如錐,隻是心中默念:“當年我救你於戰亂,你隻有五歲半。風風雨雨十五年,咱兩親似兄弟,情如父子,不分彼此,無話不談。你說永遠不會離開我身邊,今日怎能食言?”

    說到此地,他甚至再不會呼吸,一顆心刀割一般劇痛,幾欲發狂:“你難道忘了?我所用的每一餐、每一飯,每件衣、每雙靴,都得你苦心經營!你所學的每一文、每一字,每一招、每一式,都得我悉心教導!如今你走了,我上哪去再找這麽好的兄弟?”

    等了半晌,並無回聲,隻覺萬念俱灰:“我舍死忘生,究竟為了什麽?難道隻為了眼睜睜看著兄弟離我而去?”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他心中的問話,無人能夠回答。他任憑雨水敲打,緊緊抱著阿黑,隻覺痛徹骨髓。

    眾人心知主帥悲痛,都是滿懷敬重,默不作聲。

    聆春眼見棺中沒有卓星,更是怔在當地,隻覺不可思議:“我明明親眼看到卓星身死,親眼看著卓星下葬,怎會一夜之間,猝然屍變?誰是凶手?什麽目的?”陡然想起那日怪異的鳴夏,不由頭皮發麻。

    時光轉無聲,雨住風未停。

    抬頭望天,烏雲沉沉。半邊月亮蒸蒸日上,露出雲層,漸漸移到眾人頭頂,隱隱又聽到呼嘯的風聲。

    就在這冷月之中,忽然狂風大起,竹濤陣陣怒吼,聲音淒厲,如同狼嗥虎嘯,格外人。竹濤隨風,狂風吹過,濤聲隱沒。那聲音似在示威,似在恐嚇。不似人,更似魔。

    阿龍被竹濤聲驚醒,低頭看向阿黑,隻覺他懷中鼓鼓囊囊,似揣著一物,急忙探手取出。

    打開一看,血跡斑斑,卻是一截斷袖。那是碧綠的蜀錦,質地細密,光滑柔軟,正來自己讓阿黑親自給青荷采購的錦衣。

    阿龍麵無表情,低著頭默默地將斷袖放在懷裏,口中自言自語:“是我不好,你若不是為了她,本該跟我同赴滇黔,便能躲開這場災難。”

    念及於此,隻覺胸中一股熱氣上湧,兩大口鮮血,直噴了出去。

    聆春看罷大驚:“他的內功,又已練至出神入化之境,受此喪親之痛,大悲大痛鬱悶心中,再不發泄,定致重傷。”

    如此一想,急忙說道:“都是下官無能,才令賊人奸計得逞。下官今日請罪,不查出沒害阿黑的真凶,下官以死謝罪!”

    哪知阿龍宛似不聽不聞,隻是呆呆的看著他,便似不認不識。

    聆春心下悲痛,接踵力勸:“若為阿黑報仇,大將軍必須節哀,才能速速捉拿惡人,嚴懲不貸。”

    阿龍垂下頭去,看著阿黑,低聲又說:“你真是傻,何必為了我,全心全意救護她?”

    忽見阿黑右拳緊握,輕輕掰開他的手,一隻翠玉琢成的玉笛,浮現眼前。玲瓏剔透,閃著瑩瑩綠光,實乃世間珍品。

    阿龍登時怒極:“這分明是她的玉笛!必是你要拿她,留下的物證!你無微不至照看她,她卻如此害你!”

    言未畢,不能自已,幾欲發狂,飛身而起,一腳狂踢,掃向身畔一塊巨岩。那是極堅硬的花崗岩,一腿下去,並不破碎,阿龍右足反而鮮血奔流。

    他竟似全然不知疼痛,蓄足內力在巨岩上猛劈一掌,隻見石屑紛飛,火星四濺,巨岩轟然而碎。

    聆春又驚又痛,趁機仔細查驗阿黑屍身,隻是他渾身上下,並無傷痕。查了半晌,不知死因。

    聆春低聲說道:“阿黑體表既無紅腫,又無淤血紫青,這般情形,倒與殷帥有些相像,依我之見,也是中毒身亡。”

    阿龍強忍悲痛,蹲在身來,提鼻一聞:“正是!春府尹,你可聞

    到一股異香?而且如此熟悉?”轉念一想,陡然一驚:“那日黑衣披紗人,營救嘉王,曾經放飛“霸王金翅蝶”,就是這般異香。”

    聆春提鼻再聞,口中驚呼:“不錯!下官曾就“霸王金翅蝶”,專門去請教燕神醫。據她揣測,此種金蝶,出自塞北大漠,又飼以南虞金火蛇膽,毒性極強。隻是下官想不出,阿黑如何中的蝶毒?”

    阿龍麵色凝重:“如此看在,敵人遠遠比我們想象的凶殘。毒害阿黑者,不僅僅聯合了嘉王父子,甚至勾結北韃,串通南虞。三方暗中密謀,暗中下手,當真防不勝防。”

    聆春連連點頭:“是我疏忽大意。我在明,敵在暗,敵人又狡猾陰險,我卻掉以輕心。”

    阿龍低聲吩咐:“敵人窮凶極惡,深不可測,為今之計,我不能自亂陣腳,更不要打草驚蛇。須得步步為營,小心防範。”

    將晚,阿龍來到宮中複命,臉上已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卓雲堇茶苦思十年,終於一見,兩人抱在一處,涕淚縱橫忍不住,千言萬語說不出。

    眼見阿龍、聆春入殿叩見,堇茶冰雪聰明:“君上,堇茶心念荷妹妹,先行告退。”

    卓雲點頭,看向紫薇、紫菀:“你二人好生照護,不得有誤。”

    紫薇、紫菀是堇茶師妹,自是護在左右,體貼入微。

    拜過卓雲,阿龍將滇黔之行,做了詳細回稟。

    卓雲連連皺眉:“以阿龍之見,刺殺滇君的,卻是何人?”

    阿龍略一沉吟:“刺客所說言語,都是南虞方言;刺客所用武功,也是南虞武功絕學,既是“霹靂神功”。阿龍以為,刺客定受虞君指使,旨在破壞輸電年聯盟。”

    卓雲麵露憂色:“我隻當虞君垂涎中桂之地,卻不知他如此覬覦大西南。”

    阿龍憂色更濃:“虞君獨霸南海,十數年不曾參與華夏戰事。他看似韜光養晦,實則野心不可小覷。以阿龍之見,他的誌向,不僅在獨霸華南,更在天下一統。”

    卓雲倒抽一口冷氣:“一統天下?好大的誌向!”

    阿龍雙目如電:“蜀滇黔本是華夏“西門”,與中原地區形成俯視衝決之勢,戰略地位無可比擬,自是奪取天下的必爭之地。”

    卓雲麵色堪憂:“虞君若是獨霸滇黔,再勾結東吳、北韃進犯,我西蜀便是四麵楚歌、腹背受敵,到那時,可是亡國不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