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蒼狼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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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荷麵色如雪,奮起平生之力,顫顫巍巍,以手指心:“是誰給我當胸一劍,讓我深陷冰火兩重天?不是你麽?是誰冤枉我無辜入獄,讓我身處黑暗死亡線?不是你麽?我早知道,你毒如蛇蠍,必將置我於死地!區區大緣獄,我怕麽?我被你構陷第一次,構陷第二次,會怕這三次?大不了一個死!”

    阿龍聞言,心痛如錐,隻覺她雖可恨,卻是句句實言,不容分辯。更覺理屈詞窮,口上卻要嘴硬:“你犯下彌天大罪,如此就死,豈非太過便宜!”

    阿龍之言,青荷之語,堇茶聽得句句紮心。

    堇茶仔細觀察,側耳傾聽,不斷有“小夫人”、“小妾”等不堪的字眼,鑽入耳中,這與純淨如水的青荷,根本無法匹配!

    她陡然又聯想起第一次相遇,青荷半昏半醒之間,曾在她手心上寫過“阿龍”,登時心有所悟:“原來,他是她的夫君!她朝思暮想的愛人!她這樣愛他,得到的卻是喪心病狂的淩辱!”

    堇茶為保性命,十年磨劍,曆盡辛酸。雖是練就鋼筋鐵骨,可是那等苟且偷生,那等忍辱負重,卻能與誰訴?

    眼望閨蜜身中劇毒,受盡屈辱,比自己還要命苦,更是激起滔天之怒。

    更覺阿龍傷及無辜,如此惡行,駭人聽聞,比寒開尤甚!隻覺世上已無人心,居然對此不聞不問!

    憶起十年囚禁,念及十年艱辛,想到男權崇尚的血腥,想到夫權歌頌的獸性,不僅將自己折辱的死去活來,更將魔爪伸向無辜的女孩,登時熱血翻湧,無盡悲憤:“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挺身而出,義無反顧:“你有沒有心肝?你有沒有人性?一個女子,但入牢獄,一身清白,毀於一夜之間!”

    阿龍不料堇茶身為女子,能有如此血性,驚詫中一股敬意油然而生。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許寸步不讓:“她壞我聯盟,她壞我朝政!她害我摯友,她害我兄弟!還想清清白白做人?”

    此言一出,阿龍一顆心陡然一抽,瞬間痛的撕心裂肺:“難道這是我由衷之言?她便是壞了蜀滇黔聯盟,也是為了南虞。我與她,不過是蜀虞之別,又能有何本質不同?更何況,憑她的武功,如何害的了阿黑?我為了捉拿她的同謀,以她為誘,難道就是君子所為?”

    可是再看堇茶,已被深深蠱惑,舍了性命也要救護青荷,不由生出鐵石心腸:“我若姑息養奸,還不知她又如何行

    騙?更會生出多少禍端?到那時,我西蜀更是無窮後患!”

    念及於此,不再猶豫,上前一步,便欲親自將她捉拿歸案。

    堇茶隻覺熱血翻湧,不能自控,躍步前衝,大喝一聲:“想要置她死地,除非踏著我的屍體過去!”

    阿龍麵色一凜,冷笑一聲:“傷及無辜,大可不必!”

    也不見他如何運勢,身體已是躍至半空。眾人隻見白影一飄,隻覺眼前一花,阿龍已是輕而易舉繞過堇茶。

    紫薇、紫菀見勢不好,飛身上前攔擋。阿龍何等輕功?誰與爭鋒?身形一晃,又是輕輕鬆鬆晃過二人。

    丘山、弄玉大驚失色,再不管什麽男神、戰神,都是心念青荷,舍命相格。不料阿龍東一斜,西一飄,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鑽出二人夾縫。

    眨眼之間,阿龍已經越過眾人,出手如電,拿住青荷前胸大穴,陡生一念:“我不如現在殺了她,她免了牢獄之災,我也絕了無窮後患。”

    此時的青荷,悲憤太過,人已虛脫,隻覺一切都飄飄渺渺,朦朦朧朧,若隱若現,人已身處陰間。

    正在生與死中遊轉,正在冰與火中曆練,阿龍陡現眼前,你看他劍眉英挺,雙眸如星,你看他在微笑,溫暖而璀璨,一切都是幻覺,一切都不真實,卻極致美妙,正是她想要,一聲輕語,脫口而出:“阿龍!”

    一直以來,阿龍內憂外患,憂國憂民,一顆心弦實在繃得太緊,如今更是緊到了極致,便是再加一根壓力稻草,心弦立斷。

    便是青荷的這一聲深情的呼喚,觸動了他心底極度繃緊的心弦,恢複他的彈性,重修他的樂感,令他陡然醒轉。

    他隻覺一瞬間,已經穿越幾個輪回,雙手根本不受大腦控製,反而將她的身體搶入懷中。

    荷香陣陣,荷愛綿綿,更讓他愛恨交迸。

    低頭一看,隻見她眼中流露出似水的柔情,不禁胸口一熱,抱著她的雙臂又是一緊,情不自禁,便想想吻她的櫻唇。

    突然之間,阿黑慘死之狀,浮現眼前,一番柔情登時化作滿腔仇恨,左手彎勾,右手回扣,已叉住了她的項頸,隻需稍一用力,她便魂魄西天。

    青荷隻覺眼前一黑,再不能呼吸,痛得幾欲暈死過去。看清阿龍,登時醒轉,怒極之下,雙目如火,伸指上戳,隻盼自救。可惜這一指卻如強弩之末,形同虛設。

    霎時之間,她已經完全受製

    於他,再無還手之力,隻覺必死無疑,心下怒極恨極,抬起如火的雙眸,滿滿的都是不屈。

    阿龍本待將她扼死,不料見她這等誓死不屈的神情,隻覺敬畏,隻覺震驚,忽地又是心軟,不由自主,將她身體突然翻轉。

    這個不受控製的動作,似乎千百次做過,震撼了阿龍自己,更是震撼了青荷。

    人在彌留之際,心思飛旋,青荷陡然想起:“從前阿龍打我屁股,就是這般翻轉。”

    心下一驚,更是一涼:“他與阿龍相像如斯,定是阿龍前世。”如此一想,萬念俱灰:“我一心想要回虞尋龍,如今便是果真如願,尋龍也是全成枉然!”

    便在此時,阿龍陡然覺醒,改變手上動作,奮力一扯。但聽“嗤啦”一聲響,青荷錦衣盡碎,一張白璧無瑕的後背,暴露無遺。

    阿龍隻覺身處夢境,無法自拔。奮力躍起身形,強裝鎮靜,指向青荷的後背:“眾位且看,蒼狼白鹿!她是北韃異族!如此喪心病狂,豈能容於我西蜀?”

    眾人看向青荷的赤身露體,無不瞠目結舌,手足無措:

    一輪圓月,掩映著蠻荒的原野;一隻凶悍暴戾的蒼狼,長嘯九天;一隻矯健靈異的白鹿,馳騁天際!

    蒼狼白鹿,絕恨千古!蒼狼白鹿,誰知其苦?

    不知為何,阿龍眼望蒼狼,看向白鹿,恨意全無,反生憐惜,強裝出一聲冷笑:“多行不義必自斃!今日暫不拿你,下次不要撞到我手裏!”

    此言一出,忽然控製不住,淚眼模糊:“從我出手一瞬間,我便注定和她死生不複見!”唯恐被人看見,身形一轉,躍了開去。

    人在空中,心灰意冷:“我這樣做,比直接殺她,傷害更大。她極度羞憤之下,會不會自殺?”

    腳一落地,不由自主轉回頭去,便對上她蒼白的臉,冰冷的眸。

    她的眸子,那樣陌生,再不同以往:沒有溫度,沒有亮光。

    這大大超出他的想象:沒有預想的恐懼,沒有預料的羞慚,沒有預期的懺悔,甚至沒有起碼的悲愴。

    她的眸子,居然充滿不屑,居然充滿鄙夷,這足以讓他至死不忘。

    他在這不屑和鄙夷中,陡然打了個哆嗦,從未有過的挫敗感,油然而生。隻覺天地逆行,乾坤反轉,他瞬間顛覆了感官:“我是罪犯,她是法官。我惡貫滿盈,在接受她的終極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