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百歲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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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帆急如飄雨,本想一劍結果樊琪。陡生此變,陡遇此險,不暇思索,身形陡然拔起,在空中急速盤旋,連轉數圈,愈轉愈快,突然一個轉折,便在暗器陣雨之中,如同遊龍,斜飛出去。
自不必說,“峨眉三相”的“陰陽刺”盡數空落。
不料,便在龍帆以一敵七之際,藍影一閃,如同鬼魅,兔起鶻落,躍上十數丈開外的山崖,手指懷中之人,高聲斷喝,聲音逆轉山河:“龍妖,你看看,她是誰?臨死之前,不想見上一麵?”
龍帆何等機警?人在半空,已經堪破險情。
卓星站在崖邊,更是得意非凡:“龍妖,放下“飛龍劍”!如若不然,我將她丟下深澗!”
阿龍眼望受製的愛人,熱血如沸,冷氣如冰。身心猶如觸電,登時一陣巨顫。隻覺一瞬間,已過千百年。
隻有真,沒有幻。不錯,那就是她。永生永世的愛侶,生生死死的愛人。那一刻,腦海中,長歌在飄飛:
彼山之陂,有荷芳菲。輾轉伏枕,求之不寐。之子於歸,我傷且悲。
彼水之陂,有荷聰慧。瞻望弗及,求之為媒。之子於歸,我傷且悔。
彼澤之陂,有荷嬌媚。耿耿之夜,求之為隨。之子於歸,我傷且頹。
彼荒之陂,有荷落蕊。涕泣如雨,求之為侶。之子於歸,我傷且摧。
便在此時,疾風烈烈,風行草偃,“峨眉三相”、“楓蟬三子”極速飛身上前,快如駭電,眨眼之間,“陰陽刺”、“楓葉寒針”、“金塞弧針”齊射齊發,淩厲狠辣。
金梭、銀盾雖不識嬌荷,卻深知卓星,二人聰明絕頂,心知大事不好,欲救龍救荷,隻是相距甚遠,怎能如願?
大敵當前,刻不容緩。阿龍瞬間性轉,氣運丹田,拔地而起,人飛在半空,縱橫飄忽之間,眼望摯愛,心中隻有一願:“青荷!別動!信我!”
生死關頭,青荷凝神看向阿龍。心中念著永訣,臉上更顯哀色。上一世,每一日;上一生,每一事,都重現在腦海之中。
她的眼睛,一刻不曾離開愛人。俊顏依舊,英姿如昨。不錯,正是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臉,正是她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龍哥哥。
你看,他的手,正在輕撫她的頭,口中更是問的輕柔:“青荷,又想踢球?作業寫完沒有?”這聲調口吻,這動作姿勢,枉然便在前世,她永遠聽不夠,愛不休。
耳聽“三相”、“三子”暗器已到,龍帆足尖一點,
拔身急起,斜飛而上,左手“飛龍劍”猶如撫琴鼓瑟,忽挑忽撚,忽彈忽撥,將射來的“針刺”,盡數擊破。
她凝神相望,長風急吹,他的長發,迎風飄飛。她凝神相看,他人在半空,雙目圓睜,劍氣如虹。
她突然覺醒,不,他不是阿龍!阿龍沒有這樣的長發!阿龍沒有這樣的殺氣!
伴隨這突如其來的覺醒,所有的愛意,所有的信任,頃刻之間,土崩瓦解,無影無蹤。這一世,他留給她的,隻有無窮的恐懼,隻剩無盡的驚悚。
他辟出最後一劍,陡然看到她的驚悚,她的恐懼,隻覺心上猛地一抽,隻覺比她更驚悚,比她更恐懼。
奈何長劍已出,寒針已去,再無回收,隻能在心底默默地說:“青荷!別動!信我!在這生死時刻,沒人可以威脅我!隻要你別動,赴死之人隻有卓星!”
奈何!奈何!她對他,有愛有恨,除了信任!
她眼望阿龍,無限驚恐,突然失控,不顧生死,狠命一跺,提氣上行,躍身急縱。
卓星雙足劇痛,登時怒極,殺豬般一聲狂嘯:“小妖精,找死麽!”
言未畢,一枚“楓葉寒針”受“劈風劍氣”所迫,駭電來襲。
不過是一針飛來,青荷身在半空,卻覺一股巨浪迎麵來襲,勢如排山倒海,更覺心上一痛。
夢幻之中,沒去低頭,未行多看,卻已心知肚明:一枚寒針,射透胸口,心跳之處,已成一個透明的窟窿。刹那之間,血水翻湧,血色奔騰,化出一道炫目的霓虹。
抬眼望天,沒有日光,隻見一抹猩紅。
側耳傾聽,沒有人聲,隻有刀劍爭鳴。
她想哭,無淚。她想笑,無聲。
前一刻那般美好,後一刻如此糟糕。
這一世,再也無可留戀。便是還有生之戀,也已死於這一劍。
卓星便在青荷身後,阿龍何等神力?他根本不及反應,便覺劇痛如錐,一針透過青荷後背,又射穿他的身體。
青荷最後看一眼至愛,最後看一眼至仇,隻覺不可思議:“他為殺我,當真不遺餘力!”
寒針蓄滿劈風真氣,穿透青荷與卓星,依然勢不可擋。頃刻之間,二人墜下深澗。
墜崖的瞬間,隻聽遠方傳來一聲哀鳴,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不!綠蘿!”
聞者無不驚駭,聽者無不動容。
龍帆卻在劇痛之中,率先覺醒,此時此刻,無暇顧及永逝的愛荷,大呼號令,乘勢衝鋒。
金梭、銀盾更不怠慢,緊隨龍帆,發動“龍卷風行之陣”,衝殺席卷。蜀軍奔騰,喧嘩嘶鳴,勢如長風。
“峨眉三相”大急,再也顧不上征戰,更是在第一時間,繞下山澗,隻為救主。
吳軍早已士氣大衰,眼見龍帆來勢凶猛,更是嚇得退如潮湧。
樊琪見勢不好,本欲拚死抵抗,奈何治軍雖嚴,陣腳卻已大亂,再也擋不住分崩離析的勢頭,瞬間兵敗如山。
龍帆大肆掩殺,吳軍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
樊琪眼見潰不成軍,再不敢負隅頑抗,總算仗著僅存的餘威,率領人馬殿後,向東急退。
龍帆奮起直追,大勝方歸。
蜀軍大捷,這般以弱製強、以少勝多,實在可喜可賀,本應四麵凱歌。不料方才敲出得勝鼓、唱出得勝歌,便遭金梭、銀盾迎頭斷喝。
眾軍士大惑不解:“兩位將軍因何如此反常?難道被勝利衝昏頭腦?自己不會歡笑,也不許屬下逍遙?”
這也罷了,更邪門的便是:戰事方才結束,那萬眾矚目的戰神,前一刻還指揮若定,後一刻便如同瘋魔精神病,奮力回衝,眨眼不見人影。
眾軍士五迷三道,足足找了一個時辰,終於在那個倒黴的崖底,看到那個倒黴的大將軍,抱出那個倒黴的狐狸精。
那一刻,所有人都敢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最最神聖的戰神,抱著一具毫無血色的屍身。失魂落魄,形容枯槁,往日風采,喪失殆盡。
抬望眼,崖上鬆樹,淋淋灑灑,都是鮮血;低頭看,青青碧草,斑斑駁駁,一灘紅色。
初見本已悲傷,結局更是淒涼。
她死了,那些悲傷,那些淒涼,都已無妨。可是,他還活著,他會傷痛,更會傷痛到永生。
有誰知道?火炮紛飛,烈焰排空,她炙烤在熱浪中,周身血液蒸騰,有多惶恐?
有誰知道?刀光劍影,羽箭爭鳴,她躲藏在狐狸洞,百骸僵冷如冰,有多驚悚?
有誰知道?四麵楚歌,十麵埋伏,她終於看到生的契機,卻被一針穿心,有多懷恨?
不錯,她死不瞑目。你難道看不見,她臉上還掛著兩顆淚珠?
這兩顆晶瑩的淚珠,終於讓他大徹大悟:他曾那般摯愛著她,可是他給她的,隻是一次又一次傷害。
這兩顆晶瑩的淚珠,終於讓他醍醐灌頂:她曾那般癡迷著他,她所能得到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絕殺。